沉寂半响,突然,寂静的车厢内冒出这么一句。
还在自己思绪中的单斐猛然被吓了一跳,顿时新如擂鼓,冷汗津津,明明自己忠诚无比,却突然有种背叛被抓包的感觉,连呼吸都不通畅了。
冷静半晌,这才沉声回到:“是的,大少回帝都前曾经来见过我一面,只是言语中多有轻慢,似乎笃定这次回帝都便能将您拉下马一般。”
满意于单斐的诚实,顾行安眼底划过笑意,伸手摸了摸睡得正香的沈念离的脸,掌下柔嫩的触感让他心情愉悦:“自不量力的东西,下次再来找你,若吩咐你办事,你只顾应承下来。”
“是。”
“记住,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带着淡淡笑意的口吻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强势与冷酷。
单斐点头,他比谁都清楚。
大约是路途有些长,沈念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之时,车还平稳的在路上开着,只是她自己,却仿佛一只八脚章鱼,将坐在旁边的顾行安缠的死死的。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两颊绯红,窘迫的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钻下去。
一个窜起,从他怀中跳了出去,带动的身上的抱毯都落在了地上。
顾行安感觉下颚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怀中的小女人一阵挣扎,便脱离了开去。
怀中凉飕飕的,原本她抱住的位置,温热和柔软,此时却是凉意逼人空落落的,忍着下巴的疼痛,心底却是空落落的。
沈念离捂着脑袋整个人趴在座椅上,疼痛让她的泪珠不由自主的逼出眼眶。
长长的睫羽上染上一阵湿气,转过身去,嘟着嘴,眸中雾意满满控诉的瞪了顾行安一眼,哀怨而娇气的语气冒出来:“你下巴是钛合金的么,那么硬。”
顾行安一愣,还在缅怀怀中的温软,便被这一声娇滴滴的埋怨给擒住了注意力。
有些好笑,却故意板着张脸,扬了扬手中的资料:“你睡着了跟个猴子似得攀着我不放,还撞了我一下,现在却控诉我的不是,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每说一句话,沈念离的头都垂下一分,到最后,简直羞愧的不敢抬起头。
眼角余光落在车窗外快速飞驰的景色,连忙转移话题:“怎么机场这么远啊,还没到……感觉这么开下去,都快到帝都了。”
看着她嘟着嘴一脸不爽的样子,顾行安薄唇微扬,干脆收起手中的资料,认真的点了点头:“恩,说的对,单斐,直接开车去帝都。”
“是,二少。”坐在前排的单斐点头应声。
沈念离心头猛的一惊,连忙开口嚷道:“别啊,这样到帝都,那赌石大会早结束了。”
A市在南,帝都在北,这样开过去,没个一天一夜是开不到的。
“那我们坐飞机?”挑了挑眉宇,顾行安脸上带着揶揄,仿佛增加可信度的点点头:“我可是充分尊重女士的意见的。”
沈念离欲哭无泪,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她又被耍了一顿,却不能开口反驳,只能恭维道:“顾二少真是绅士典范,尊重女性的好男人,我们还是坐飞机吧。”
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就好似一只受欺负的小兔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
看着她投来的疑惑目光,掩饰一般的转过头去。
“你的头发乱了。”
听着脑后沈念离慌乱而窘迫的惊呼,顾行安难的陷入沉思。
这种感觉,岁月静好,美好而不真实。
最关键的是,他贪恋这样的美好。
看来,他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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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乐信步走进一个禅室,里面是奶奶的灵位所在。
一个苍老而佝偻的阴鸷老人正坐在灵龛面前,指尖夹着一炷香,静静的俯首作揖,然后将香插入糯米之中。
顾行乐惊觉,这个顾家的大家长,宛如永远扛着天际的高大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变得佝偻,变得瘦弱。
是他回来的太少了么,明明记忆中的这个男人。
顶天立地,高大威猛,好似天大的事情,都有那坚实的肩膀承担。
“什么事?”苍老而沙哑的声线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顾行乐一惊,连忙回过神来,沉声回道:“彭家老太太又来了,好似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小六回来的消息。”
“哼。”顾渡河冷哼一声,充满阅历的眸中锐利若喋血之刃:“还能有谁?”
顾行乐一惊,想到那个弟弟阴鸷而沉默的双眼,脸上闪过不相信,语气有些急促:“不可能吧,毕竟我们顾家的家训可是……”
“假借他人之手,倒是聪明了一点,只可惜痕迹太漏,手段太低。”
顾渡河评价的声音很平淡,不见丝毫的波动,可见那种手段有些看不起,领着顾行乐走出禅室,亲手将移门关上,一边踱步往外走,一边感叹的口吻。
“到底是他母亲带大的,一股子姨太太宅斗风气,没个大格局。”
言语中的嫌弃显而易见。
“走吧,我去会会瞿雪淓。”
顾家的老宅坐落于帝都皇城根后边的正北位,地界不小,也算的上是古董一级别的,当年他们一家子出了国,这房子也做过作战指挥部。
当年还是青葱少年的顾渡河顾老爷子,怀揣巨款,带着偷渡回来的生产线,得到了高层无与伦比的最高等级的接待,不仅还回了老宅和祠堂,还特遣一队工程队,帮忙修缮房屋,惹得顾渡河感动无比,从此后便是一颗红心向种花家了。
婉拒了大哥顾渡洋和二哥顾渡湖的邀请,自此扎根。
顾渡河满腹经纶,凭着一股子韧劲,几十年间,早已从默默无闻的顾家纨绔,变为人人闻之变色的商场修罗,只是,自从爱妻离世,已然沉寂多年,许多年轻的小辈,也不过只听过他的大名,并未亲身经历过那种恐惧。
顾行言是听着老爷子的事迹长大的。
所以看着那个老人脚下生风,气势凌厉走进来时,连呼吸都变得几不可闻。
瞿雪淓自然也看见那个穿着古色儒衫,每走一步都气势非凡的顾渡河,明明已经是垂暮老人,给她的感觉却依旧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目不斜视,步履急急,多余的眼神都不曾落在瞿雪淓的身上,径直越过他去,穿堂风吹起他的袍角,上下翻飞,气势非常的落座在这正厅的首座上。
顾行乐紧随其后,儒雅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只是看见站在门口的顾行言时,眼底暗光沉沉,到底是湮灭了过去。
这个兄弟,怕是以后只能生分了。
“彭家妹子今日过来,是有何指教啊。”苍老的声线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睥睨的看了一眼瞿雪淓,以及她身后正瞪着一双眼,恶狠狠看着他的一双儿女。
这话算是戳中了瞿雪淓的肺管子。
他的好孙子废了自己的独根孙儿,他竟然还在这里用这种阴测测的语气跟她说话,难不成,他是要包庇顾行安么?
想到这里,瞿雪淓再也坐不住,手中玉拐一杵,猛地站立起来:“我来此的目的,顾家主当真是不知道么?”
与顾渡河口中的彭家妹子不同,瞿雪淓直接厉声喊道‘顾家主’。
显然已经打定主意来兴师问罪了。
果不其然,顾渡河的脸色猛地一沉,阴鸷的眼神扫向瞿雪淓,一股静谧而压抑的气势缓缓铺开:“既然你我心中都清楚事情的真相,只问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我顾家撒野。”
袖子一甩,气势非凡:“瞿雪淓,你怕是忘了,杜清铎是怎么死的?”
瞿雪淓呼吸猛地一窒,脑海中回忆起那个男人被枪决时顾渡河的阴沉的眼神。
“行安这孩子随我。”顾渡河咧嘴一笑,苍老的面庞上皱纹交缠,配上那阴沉的眼神,为那张苍老的脸,染上诡异的色彩:“为了自己的女人,总是要有点骨气才对。”
平日里总是训斥自己的婆婆今日面对这个老头子时,却仿佛哑了口的炮仗,一声都炸不响,周雅莉不由得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埋怨,顾不得彭荣书在旁边拉她的胳膊。
一个推搡便跳了出来,也不顾场所的嚷道:“顾家的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儿子就这么算了么?他可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被废了是什么概念你们难道不知道么?难道就你们顾家的孩子是孩子,我彭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
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无表情的顾渡河。
周雅莉自然听说过这个老人的传奇事迹,只可惜,她并不以为然,她就不信了,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所谓的修罗能将她怎么样。
顾行乐看着不自量力的周雅莉,仿佛在看一个小丑,眼睛里尽是怜悯。
彭荣书心里着急却又觉得畅快,他早就看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顾家不顺眼了,顾博岭总是打压他们彭家的生意不说,顾博锦还抢先娶走了他最爱的女人,生了几个龟儿子还各个都跟他们彭家过不去。
周雅莉的撒泼简直撒到了他的心眼里,难得的看着他这个傻老婆还有些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