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共汽车上,雅丽的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
雅丽设定的这个手机铃声,听起来很让人非常振奋。
她拿出来一看显示号,哼,陈龙飞!你他妈的怎么了?怎么越是我心烦的时候你越往我身前凑?不知道我正烦着你吗?不接。
本来心情就不平静,你还来搅我?现在的这一切不都是你整的吗?这个犟驴!
低头再一看膝盖上那两个大紫包,心里就烦得不得了,几乎都想张开嗓子喊起来:滚——你他妈的滚吧。
再这么在我身边晃动我就从窗户上跳下去,摔成肉饼,让你上阴曹地府地去烦我!
她咬紧牙关忍着自己的欲望,怎么也不接这个电话。
可是,她越是不接这个电话,这个电话的铃声越是不停地响着,像跟她叫着劲儿。
不接,就是不接,陈龙飞我他妈地接你电话我就是个王八蛋了,雅丽在心里骂着。
可陈龙飞就是一犟到底,你不接,他照样打,而且是打个不停,“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
雅丽听着这砍死你我就不用这么揪心了,砍死你我就还把郑亮找回来,还是郑亮好,起码不让我烦恼。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看着她电话怎么响都不接,就凑过来问:“怎么不接电话?”
雅丽不耐烦地说:“不想接这个人的电话。”
“那你就关上。”那个妇女仍旧多管着闲事儿。
雅丽想,你怎么这么烦人呀?我接不接碍着你啥事了?关不关机与你什么关系?可口里还是说:“不行,单位要是有事儿,关了机怎么办?”
那个妇女听了把头扭到另一边,把眼睛挤到一起,说:“真扰民!”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雅丽只好接了:“什么事儿?”她极不耐烦地问。
“你去哪儿?”那头传来陈龙飞那磁性的声音,不论怎么烦他,一听到他这好听的声音心里立即就开阔起来了。
这么好听,这么富有感染力,几乎是一股清凉的泉水,潺潺地流了出来。
雅丽的心情顿时有点儿好转了,一种特有的陶醉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看我爹我妈。”她说。
陈龙飞立即就表了态:“好啊,我也去。”
雅丽一听就慌了:“你去干什么?”
陈龙飞张口就说:“孝敬孝敬丈母娘。你等着——”
“想得美,谁是你丈母娘?别贫了,快到了。”雅丽说。
“不行,我要买东西。”陈龙飞的态度还挺坚决,说。
“不用,我都买了。”雅丽推辞着,更是怕着。
“你是你的,我是我的。”陈龙飞还是坚持着。
“下次吧。”雅丽只好这么说了。
“下次是下次,这次是这次。”陈龙飞说。
雅丽火了:“你还有头没头了?”她把手机一撂,不理他了。
撂下手机她骂了一句:“这个烦人的犟驴!”
公交车说到就到,等她到了妈妈的楼下时,抬头一看,陈龙飞正笑呵呵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呢,手里拎着一大堆水果和熟食。
你他妈真犟,十头老牛拉不过你的犟驴!
雅丽本想不要他的东西,连人我都不想要了,还要你的东西干啥。
可她生怕陈龙飞拎着这些东西跟到楼上去,要是上了楼,妈妈一看不是郑亮,非气抽了不可。所以,她就拎了起来。
陈龙飞问:“不让我上楼?”
“你上楼干啥?”雅丽明知故问地说。
陈龙飞嘿嘿一笑,厚着脸说:“不说了吗,我也去孝敬孝敬岳父岳母。”
雅丽听了不但没高兴,反而觉得反感极了:“你怎么能这样?我答应你什么了?就称岳父岳母?”
“早晚的事儿吗!”陈龙飞一点儿都没理会她的话,抬起脚来就往楼上走。
雅丽那边急得汗都流下来了,上前一把拽住陈龙飞,气急败坏地说:“你要非去,那你去吧,我回了。”
陈龙飞这才住了脚。望着匆匆往楼上走的雅丽,他还是不甘心,只是没敢迈出脚步。雅丽生怕他跟了上来,急忙把楼宇门关上了。
妈妈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你跟郑亮的事儿到底怎么样了?”
雅丽把背包往沙发上一甩,干脆地说:“散了。”
“啊!散了?”妈妈大吃一惊,赶紧说,“那可不行。小丽丽我可告诉你,你要嫁给那个什么龙的我可坚决不答应。”
雅丽心里一紧,得回没让他上楼,要是跟上来了,说不上妈妈的怎么饭他呢。她反问道:“为啥?”
妈妈说:“为啥?就为他像你爹!”
雅丽听了大吃一惊:“啊!他像我爹?好啊!”
妈妈说:“好什么好!”
雅丽直言不讳地说:“我这一辈子就是想找一个像我爹那样霸气的男人呢。”
妈妈用手指点着她说:“孩子你傻呀!我这一辈子跟你那个爹都过够够的了,你咋又整一个比你爹还犟还硬的人呢?这不是坑我吗!我能安心吗?你要我的命啊!死我都闭不上眼睛。
上辈子你妈没得好,下辈子你还跟你这个傻妈妈学呀?不在你妈这儿总结总结经验那?你要嫁给了一个你爹那样犟驴一样的男人,咱娘俩不都是大傻瓜了吗?”
“妈,”雅丽却笑了,说,“就怕我学不来呀妈。我爹这么优秀,你咋还能这么说他?”
“我不这么说怎么说?”妈妈说着说着,就开始激动了,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地,眼泪也下来了,“还优秀呢,优秀个屁?一天到晚瞪着个眼,黑着个脸,让你连个好颜色都看不见。
天老爷把他派我这来,不是跟我做夫妻来了,那是给我打发来个活阎王来!你看别人家的老爷们儿,对自己的媳妇,用嘴含着怕化了,用手捧着怕吓了,有疼有热地多让人羡慕。
可你爹这一辈子,除了被窝子里那点儿事儿能让你热乎点儿,其余的啥时对你好过?”
雅丽有很不理解妈妈的话,满脸的疑问,她用纸巾给妈妈擦去眼睛上的泪花,说:“那么说妈妈你后悔了?”
“此止后悔,后八辈子大悔,肠子都悔青了!”妈妈张口就愤愤不平地接上了话,她推开雅丽的手,拿起毛巾,很劲地擦着自己的眼睛。
老人家已经老泪纵横了,“我在那个男人家,我让他干啥他就干啥,让他趴下他不干站着,让他坐着他不敢躺着,一个字都不敢反驳我,成天围着我转,我高兴的时候,他才敢高兴,我不高兴了,他屁都不敢放,就差没把我供起来了。
可到了你爹这,什么都翻过来了。三句话不到头就大吼大叫起来,活阎王!遭千刀地!下辈子我都恨不完他!”
妈妈继续叨叨着:“丽丽呀,你可得听妈妈的话,你现在还年轻,光知道恩呀爱呀地,不知道什么是过日子,等到一过上日子,什么都能知道了,可那是就晚了。
我那时候不就是年轻嘛?光看到你爹有多爷们儿了,脑瓜子一冲动,就跟上他了。
结果咋样?受了一辈子气。傻闺女,啥爷们儿不爷们儿的,一个男人能一辈子真心实意地宠你,疼你,惯着你,那才是咱女人最舒心的呀。”
妈妈最后的那句话,一下子扎进了雅丽的心窝子里,她身子猛然一颤,心里头就打起了漩,头也慢慢地低下来了,眼睛开始湿润了。
老妈妈用一生的经历总结出来的经验,能不让她仔仔细细地品味吗?
雅丽一下子扎到床上,眉头皱得紧紧的,把眼睛紧紧地闭起来,伸出双手,把两个耳朵也紧紧地堵上,没好声地向妈妈喊了起来:“别说了,别说了,妈——,我不听,我不听了——”
妈妈知道她烦了,就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不用你烦,这话你要不听,有知道妈好的时候,可到那时候,你肠子悔青了也来不及了。”
妈妈的话像万把钢针一样,一齐狠狠地扎到了她的心口窝里,千酸万楚一起涌了进来,又像一大把辣椒面子掺杂着米醋和苦瓜一口吞进肚子里,什么滋味儿都有了,难受极了,老天那——
雅丽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所适从。
正在这个时候,雅丽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号码,雅丽的心头颤成了一块打疙瘩,怎么不想让谁来的时候谁就来了呢?又是陈龙飞,她赌气一下子把电话捏了。
可一贯霸气的陈龙飞就是陈龙飞,不一会儿,又打了过来,雅丽一狠心,又把电话捏了。
就这么一个打一个捏,反反复复地反复了很多次,最后雅丽还是接起了电话。
“怎么不接我的电话?”陈龙飞问。
“不为啥。”雅丽没好气地说。
“干啥呢?”陈龙飞根本没在乎她的态度,继续问。
雅丽想都没想,张口就回了一句:“幢墙呢。”
“有那么严重?”陈龙飞乐了,说,“你今天怎么了,说话这么冲?”
“怕冲你就别找我。”雅丽还是火气冲天地说。
“嘿!”陈龙飞一笑,说,“吃炮仗药了。”
“对不起,”雅丽还是把口气变得软了些,说,“我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下楼呗,”陈龙飞商量地说,“出去散散心。”
“不去,没兴趣。”雅丽听了更不高兴了,说。
“走吧。”陈龙飞继续要求着。
雅丽反而声高了:“我说不去就不去,磨叽啥!”
“嘿!我的大小姐,脾气不小啊,我就不信今天请不动你。”陈龙飞反倒说。
“我就看今天谁能请动我!”雅丽跟陈龙飞叫上了劲儿。
陈龙飞说:“我就在你妈妈的楼下呢,你要不动,我上楼门儿口去耗着。”
“耗着就耗着,看谁给你开门!”雅丽说完,“咔”地一下子关上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