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附中两条街区的一道巷子里,纪永珍和方德才终于找到了一家便宜的旅馆,一晚上只要三十块钱。
高高窄窄的柜台就立在一进门的地方,柜台后面有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只见那姑娘丢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面无表情地对方德才和纪永珍说:“上二楼,左拐第一间。”
楼梯也是又高又窄,只能允许一个人单行通过,楼道里昏暗无光,方德才站在楼梯上往下望了一眼。
旅馆门口透露出的那点光亮,仿佛就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通道。
“这什么破房子啊!”拿着钥匙在锁眼里扭了好几圈才打开锁的纪永珍,进门就开始抱怨。
房间狭小,墙上的墙皮有些泛黄,有些地方还长了黑色的霉斑,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说明间房,已经有段时间没住人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床,和一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电视柜,柜子上竟然还放着一台老式的黑白电视机,也不知道能不能开。
方德才没有理会纪永珍的抱怨,而是把行李往电视柜上一丢,整个人就斜躺在了那张小床上。
“睡什么睡!给我起来!”纪永珍走过去踢了踢方德才的腿,在他的裤子上留下两个沾灰的脚印。
“你给我闭嘴!老实点!”离开外面繁华的大街市,将自己锁在这件逼仄昏暗的房间里,方德才终于找回一丝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不用在方瑞雪面前抬不起头来,也不用顾忌在外的形象,一直唯唯诺诺地听一个女人的话。
他蹬掉自己的鞋子,收着脚放到床上,拉开背子翻了身,准备就这样睡了。
“你还没洗脚!方德才你把床弄脏了!”纪永珍尖叫着,一边掀开方德才身上的被子,一边把她往地上拉。
“给我滚一边去!你个死婆娘!”方德才抬起头,一脚蹬在纪永珍的腰上,将她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方德才!”纪永珍差一点摔倒,她稳住身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自己脚上的些,奋力往方德才身上一扔。
因为用力过大,鞋子没有落到方德才的身上,而是打在墙壁上然后反弹回来,掉在了地上。
“死婆娘,你发什么疯!”方德才怒而起身,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纪永珍,仿佛她再敢闹出一点动静,就扑过去撕碎她。
可是纪永珍根本就没意识到此时的方德才很危险,而是操起电视柜上一只沾满了灰尘的水杯,朝方德才扔了过去。
“你去死!只知道冲我发火,你有什么能耐!”她吼道。
方德才迅速地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躲开了那只水杯,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他阴沉着脸,鼻孔里喘着粗气,就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公牛。
“吼!吼!就知道冲我吼!要不是因为你,我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他欺身上前,一把拽过纪永珍的头发,甩手就给了她两巴掌。
“啊!!!方德才你个畜生养的!你竟敢打我!”纪永珍发了狂,手脚并用着就往方德才身上招呼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能抓到人,反正气势上不能输。
简陋的旅馆隔音很不好,两个人在楼上乒乒乓乓地打起来了,楼下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吵什么吵!不想住就给老娘滚!两个赤佬还敢再老子的地盘上闹事!”楼下那个看店的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骂起来人却有着不输给纪永珍的大嗓门。
房间里,方德才和纪永珍还维持着“我揪着你的头发你抓着我的耳朵”的模样,却是不敢再出声弄出大动静了。两个就这样闷声地扭打在一起,房间里一时间只听到鞋面摩擦地板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人的浅浅的呻吟声。
两个人打了一架,花光了身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力气,此时都颓废地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胸口起伏气喘吁吁。
方德才的脸和脖子都被纪永珍抓伤了,一道道爪痕泛着红,有两条还见血了。纪永珍也没好到那里去,地上都是她被方德才扯掉的头发,嘴角也破了,右手的小拇指微微颤动着,竟然无法弯曲。
两个人都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在这场战役中,显然没有人占得便宜。
坐着坐着,纪永珍突然用手捂着脸,轻声啜泣了起来。方德才正龇牙咧嘴地忍着脖子上传来的疼痛,被纪永珍的哭声一吵,心内的烦躁加倍,起身照着纪永珍的头又是一巴掌。
“你给老子闭嘴!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因为怕被人再次敲门,这次方德才连咒骂也压低了声音。
可是被他打骂之后的纪永珍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摊上你这么个麻烦!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苦你妈逼!老子变成这样还不是你们家害得!你还有脸给我在这里哭!”方德才提起叫就准备踹过去,却被纪永珍“嗖嗖”两下爬着躲过了。
躲开之后,她抹了一把脸,一边手拍着地一边脚蹬着地,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哭得是抑扬顿挫。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离了婚不说还带着个拖油瓶!我嫁给你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亏我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呢!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
“你给我起来!”方德才扬手佯装要打她,纪永珍连忙拿手去遮挡,可是预想中的那一巴掌却并没有落下来。
方德才突然就泄了气,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压的那张小床发出“嘎吱”一声响。
“你承认了吧?你没话说了吧!”纪永珍坐在地上,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
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到方德才跟前,伸出一只手往他面前一摊:“给钱!我饿了,要吃饭!”
“吃个屁!”方德才骂了一声,一把扯过自己带过来的包,他记得那里面还有他抽剩的半包烟。
那是他一路带过来的,最后的存货。
“我就要吃!方德才你敢不给我饭吃!”说着纪永珍也扑过去,去抢方德才手里的包。
“你放手!”两个人争夺着那个旧旧的黑色帆布包,“要吃饭找你的好弟弟去!要不是他,我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方德才!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关我弟弟什么事?都是因为你自己,都怪你自己!”纪永珍扯过方德才的包就往地上扔,里面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