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程昱正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打着盹。
南方的天气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天还是艳阳高照,校园里随处可见穿着裙子的女生,今天出门时,大家就都已经换上了长袖长裤,而裹在身上的外套,更是一个比一个厚实。
程昱临时被师兄叫回来盯一组实验数据,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完,还被卿飞扬骂了一顿。回来的路上淋了点雨,这会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点感冒的先兆。
实验室的一位师姐走过来,发现程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于是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回寝室睡去吧,这实验室里阴冷阴冷的,当心冻病了。”
“可是这数据……”
“我来盯着吧。”师姐爽快地说。
“那谢谢师姐。”程昱站起身来,忍得了太阳穴的钝痛,却忍不了鼻尖的痒意,当着师姐的面就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师姐笑着递给她一包纸:“整个实验室也就我和你,你看看其他人,早就跑光了,也就你老实。”
程昱接过纸巾,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一个本科生,被一个研究生导师这么不明不白的带着,那些师兄师姐们指不定背后怎么看他,如果他再不表现的勤快点、听话点,那些人随便给他找点麻烦,也能够让他在实验室待不下去。
出门的时候被冷风吹得直打了个寒颤,路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即使撑着伞也免不了被不知道往哪儿飘的雨沾湿了衣裳。
把雨伞从右手换到左手,程昱掏出裤兜里响个不停的手机,放在耳边:“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言维一阵惊喜,引得正在给方瑞雪扎针的护士抬眼瞟了他两眼,言维只好握着手机出来病房,离开时还不忘带上门。
“有事?”程昱问。
迎面走过来的来的人撑着一把蓝色的大伞,像是没看到旁边有人,挤着程昱擦身而过,雨伞的水滴落了程昱一身,让他不得不往路边让了一下。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言维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正准备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就被人叫住了。
“言少?你怎么在这儿?你家里人都在楼上呢!”
言维回头,发现一位端着药盘的护士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有点眼熟,估计是长期照顾他奶奶的人。他冲护士摆摆手,然后迅速地走到走廊的拐角处。
程昱在电话里里问他:“你在哪儿?”
“医院。”言维的身上还湿着,他撩了撩额前湿润的头发,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盒被雨水浸湿的烟,“家里的老太太老毛病又犯了,一家人全给招来了。”
程昱没说话,只有一阵一阵的清浅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过来。
“说起来,我在医院还碰见了你的一个朋友。”言维靠在医院的墙上,脑子里浮现出方瑞雪坐在自己车里睡着时,那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就是早几年你让我帮忙的那个女孩儿,还记得吗?”
“不记得。”程昱说。
他是真的不记得。程昱找言维帮过的忙肯定不止这一个,而且言维还说是为了什么女孩子,这让程昱觉得言维更像是在唬他。
“就是那个叫什么‘雪’的,真没印象了?”言维问。
程昱刚迈上台阶的脚边的一顿:“你说谁?”
他收了雨伞拿在手里,站在寝室门口,伞面上的水珠汇聚成流,顺势而落,地面上很快就濡湿了一滩。
“好像是姓方吧?”言维捏着手里的烟盒,用点力气都能挤出水来,“在医院门口碰上的,发着烧呢还在外面淋雨,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程昱拿着电话的手骤然握紧:“言维,帮我个忙。”
言维背靠着墙壁了然一笑:“人我会帮你照看着,事情也帮你打听着,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程昱说。
“欸!同学!不要一直在站大门口!挡着路了知道吗?还是你那雨伞,到外面抖一抖之后再拿进来,地板都给打湿了晓得不!”宿管员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对着程昱喊。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只觉得眼前光影一闪,一阵风刮过,刚才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程昱说“不知道”的时候,言维还真怕自己因为记性太好而多管了闲事,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一点也不比他的记性差。毕竟程昱为数不多的几次找他帮忙的时候,只有那么一次是为了女孩子。
言维把泡废了的烟丢进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响。
六人间的寝室里,除了程昱以外的其他四个人去了图书馆,只有和他同班的张浩然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睡觉。
程昱进门的动静有点大,吵醒了已经睡了一上午其实早就睡不着了,只是犯懒不愿意起床的张浩然。
“你怎么回来了?”张浩然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屋子里没开灯,他只听到一阵响动,却看不清程昱在干什么。
张浩然拿过床边的撑衣杆,伸着杆子按开了灯,屋里亮堂起来,他发现程昱正开着柜子往包里塞东西。
“你收拾衣服干什么?”他揉了揉眼睛问。
“回家。”程昱回答。
“你之前回家也不收拾行李啊?”张浩然下了床,坐在凳子上奇怪地问。
他还穿着夏天的背心和大裤衩,就这么离开温暖的被窝,接触到外面的冷空气,冻得他直打哆嗦,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回老家。”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就是装了两件衣服。程昱还不知道方瑞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严重的话,一两天可能回不来,他需要向辅导员和实验室的教授的请假。
“回老家?”张浩然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你不是绿城本地人吗?”
两条短信发送成功,程昱来不及和张浩然解释,拎着背包风一般地又刮出了门,甚至来不及给自己换一件厚一点的外套。
被留下张浩然只能捂着自己的肚子,听着它唱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