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1801的门口,方瑞雪几经犹豫,手抬起来又放下,将放在门口的那块小地垫的毛都快磨秃了,也没能下定决心。
她正想着要不还是回去算了,刚转身就听到电梯门“叮”一下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吓得她慌乱地转回头,结果“咚”一声就撞门上了。
这下她没办法了,只能认命地叩响了眼前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程昱穿着浴袍,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水滴顺着发丝滴落,落在他的脖子上,然后顺着锁骨往下,滑过大敞的胸口,钻进不可见地方去了。
方瑞雪“唰”一下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瞬间转身羞得耳朵通红:“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程昱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浴袍,蓦然笑了:“我没穿吗?”
方瑞雪进门的时候窘迫得同手同脚,眼睛一直低垂着看着地面,仿佛地下有黄金一般,即使后来程昱回房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她也不敢抬起头来正视一眼。
脸上的薄红漫延到而后,然后一路延伸到脖子,一直到坐下来冷静了好一会儿,皮肤上滚烫的温度才消散了些许,让方瑞雪看起来不至于像一只煮熟了的大红虾。
“突然跑上来,找我有事?”程昱站在方瑞雪身边,手里拎着一杯冰水,轻轻地往方瑞雪脸颊上一贴。
方瑞雪顿时打了个激灵,肩膀瑟缩着往沙发里面靠,也终于肯抬起头看程昱一眼,虽然那一眼里充满了责怪。
杯子放在桌子上,程昱在方瑞雪身边坐下来。他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头发也没有干透,发丝一缕一缕地搭在额前,遮住了那双狭长的凤目。
方瑞雪脸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瞬间又升腾起来,她逃跑般地往沙发的另一头挪了挪,离程昱远远的,然后端起桌上的杯子,猛地灌下一大口。
冰水下肚,两颊刚升起的热度总算是又降下去了。可是她的心脏,却“砰砰砰”的,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别紧张,我又不是大灰狼,不会吃了你的。”程昱笑着靠在沙发上,看着方瑞雪一脸惊慌未定的样子。
外面的阳光很明媚,阳台上的蝴蝶兰落了好几片叶子,身下的沙发太柔软,身边的人很可爱。
程昱很累,但是他舍不得去睡。
他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伸的好长好长,长到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方瑞雪的发梢。
意识混沌中,程昱听到方瑞雪在说话:“你这次出差这么久?”
暂时休眠的大脑速度重启,数据读取完毕后,程昱半睁开眼,看着坐得离她一米多元远的方瑞雪,忽然觉得这点距离也不算什么。
“嗯。”他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声音,懒懒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想我了吗?”
方瑞雪搭在膝盖的手指动了动,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才没有。”
她不敢去看程昱,只能盯着那只桌上的水杯,快要将它看出花来。
她知道自己说了谎,轻颤的睫毛泄露了她的情绪,消失了快十天的人现在就坐在她的身旁,方瑞雪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里的欢喜,像是煮开的水一般“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在程昱离开的这些天里,她其实不只一次地在十八楼的楼梯间徘徊过,也曾夜晚站在楼下的小花园里,仰头数着十八层的灯光,期待着那一盏灯能亮。当时她觉得自己傻透了,现在想想也一样觉得傻,她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如今那个人就近在咫尺,可是她心中不但没有安定,反而心生惶恐。
“小姜还在楼下,我先回去了。”方瑞雪猝然起身,慌乱地绕过程昱就想走,完全忘掉了自己上来一趟是想要做什么。
可是程昱的动作比她更快,在方瑞雪起身离开的那一刹就伸手抓住了她。
“瑞瑞。”程昱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从遥远的天空飘下来的,“再多留一会儿好吗?很多天没睡好了,想休息一会儿。”
被抓住的手是温热的,在空调温度打到25℃的情况下,手心里还热得冒出了汗。
方瑞雪的大脑迟钝地分辨不出“没睡好,想休息一会儿”和她“再多留一会儿”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她只知道自己被下了定身术,动不了了。
什么时候又坐了回去,方瑞雪想不起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回了沙发上,而并紧的膝盖上,程昱已经侧躺着闭上了眼睛。
方瑞雪僵硬着身体,感觉自己除了膝盖,其他的地方已经完全石化,失去了知觉。
“你……为、为什么会没睡好?”窗外的鸟雀叽叽喳,一如方瑞雪此时的心。
腿上沉重的触感带走了她所有的感官,只剩下两耳盛大的轰鸣和左胸剧烈的心跳。
程昱躺在方瑞雪的腿上,身体完全放松之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住的酒店旁边在施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停歇的那种。”
方瑞雪想问:那为什么不换个酒店呢?她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话题,来打破室内的寂静和内心的尴尬。
可是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程昱就躺在她的膝盖上,迅速地睡着了。
方瑞雪僵直地坐在沙发上,手指无力地抠着柔软的沙发垫,现在是心里把程昱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又一脸懊恼地骂起了自己。
如果一开始她就坚定地拒绝了,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或者如果一开始她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见到程昱,现在她应该在楼下和吕小姜一起复习。
午后最热的时间已经过去,阳台上的蝴蝶兰花瓣焉了,空调仍在继续“嗡嗡”地工作。
十七楼的某个房间里,吕小姜趴在摊满课本和笔记的餐桌上睡着了,厨房的冰箱里塞满了食物,却没有等来烹饪它们的人。
十八楼的那个房间里,方瑞雪歪倒在沙发上也睡着了,她的一只手垂在膝盖边上,手指中还绕着几缕蓬松的头发。而躺在她膝盖上的那个人,徜徉在梦里,悄无声息。
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他们清浅的呼吸声,是同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