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暴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宿舍的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吕小姜说像是过年时放鞭炮的声音。可惜没有鞭炮声的热闹,只有无尽的荒凉与寂寥。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宿舍门前的青石板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太阳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有一个灰蒙蒙的大罩子将整个南沟村罩在了黑暗里。
小鸡仔“咕咕咕咕”地叫着,躲在母鸡的翅膀下,公鸡依旧打鸣,只是地点已经从木栅栏换成了鸡窝。方瑞雪他们冒着大雨给鸡窝做了加固处理,防止雨太大将它冲跨了。
趁着中午雨势减小,组长和那个男同学结伴下山去了,他们要去村里找校长打听一下情况,因为组长说,她来这边支教三年,这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雨。
方瑞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搬着板凳坐在门口看雨,屋檐下晾着刚洗的衣服,还在淅沥沥地滴着水。操场上一片浑浊,柔软的黄土已经被冲刷干净,混成黄色的泥浆水向山下流去,露出底下褐色的板土,沟壑纵横。
方瑞雪听着雨打在石板上的声音,咚咚滴答,像是一场盛大的交响乐,在天地之间奏起。她忽然很想念程昱,在这潮湿的天地间都找不出一块干爽的地面的时刻。
想念绿城你给的炎夏,想念蓝月湾的阳台上茁壮生长的绿萝,想念他们一起见过的夕阳,想念程昱眼里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她伸出手去,让屋檐下急速落下的雨滴砸在她的手心里,那点点的疼痛就像是心脏想念程昱时发出的信号。
吕小姜正趴在桌子前写日记,墨水瓶里的野花已经枯萎了,却没有人再来为它换上新的。在这大雨滂沱中,方瑞雪突然伤心地想哭。
她想,程昱到底有没有收到她发的那条消息呢?如果收到了,为什么不回复呢?又或者,其实他是回复了的,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没收到而已。
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鸟突然冲出雨幕落在宿舍的窗棱上,扑扇了一下翅膀然后“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方瑞雪连忙走过去想要拾起它,可是那只鸟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扇了两下翅膀跑远了。
最后它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拒绝方瑞雪的靠近,独自用嘴梳理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那一刹那,方瑞雪觉得自己和那只鸟很像,就好像全世界除了这场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有一种宿命般的孤独感。
写完了日记的吕小姜终于出门看了一眼,她敲了敲门,唤醒了坐在门口发了半个多小时呆的方瑞雪。
“小姜,我突然发现,我是喜欢程昱的。”方瑞雪回头用一种忧伤的眼神看着她,眼眶里隐隐含着泪。
吕小姜突然有一阵的慌乱:“那、那是好事啊!你怎么、怎么还哭了……”
“可能是雨水进到眼睛里了吧。”方瑞雪如是说。
她按下手机的确认键,刚刚编辑好的短信显示“发送中”,方瑞雪看着那个箭头转啊转,最后“叮”一声弹出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屏幕提示“短消息发送失败”。
界面瞬间退回到草稿箱,里面已经存放了两条未发出去的消息,一条是三天前,只有三个字:我想你。一条是刚刚,四个字:我喜欢你。
遨游科技的管理层正在会议室开会,突然老板打了个喷嚏,吓得正在发言的技术部老大手一抖,流畅的发言瞬间停止,整个会议室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继续。”程昱揉了一下鼻子说。
技术部老大清了清嗓子,磕巴的两句之后,会议照常进行。
绿城今天也是阴天,气象台昨天晚上提示,未来三天之内,八号风球会在东南亚海岛登陆,将影响我国西南部分地区,造成强降水,绿城也因此受到影响,未来几天的天气以阴雨为主。
程昱上网搜了一下西南各省的天气的情况,X省的大部分地区已经是连续几天的大雨天气,不知道方瑞雪现在在X省的哪个部位,那里的天气情况又如何。
下午五点,到了平时该做饭的时间了,可是组长和另一位组员还没有回来,方瑞雪有些担心,怕他们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于是决定和吕小姜一起出去看看。
两个人打着手电筒刚走到学校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几个人影正在朝学校这边走来,她们干净跑过去,果然是组长他们,同行还有黄校长和村里的两位老乡,他们手里都牵着两个孩子,虽然隔着瓢泼的大雨,但方瑞雪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学校的学生。
“校长,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雨淋得人睁不开眼,虽然穿着雨衣,但是校长全身上下也湿透了,而组长则是被那位那同学搀扶着,身上还带着泥。
“小玉姐,你受伤了吗?”吕小姜跑过去,雨伞也遮不住这暴雨,她和方瑞雪的身上也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回学校再说!”校长在雨中大喊,手电筒的光穿透雨幕刺进方瑞雪的眼里,让她眼睛一热,分辨不出脸上的水珠是雨还是泪。
组长上山回学校是摔了一跤,还好伤得不重,只是腿上磨破了一块,有一些淤青,没怎么出血。这让方瑞雪和吕小姜松了口气,但是组长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反而和校长一样,一脸严峻。
“这雨来得又急又猛,连下三四天,村里的河水一天三涨,眼看就快撑不住了,我和村长商量着,先把大家安置到学校里来。”校长叹了口气,一脸的愁容。
他带着两个村民一起上来,也就是为了提前通知方瑞雪他们一声,顺便做一些简单准备工作。南沟村小学建在半山腰上,是整个村子里地势最高的地方,一旦村里发生洪涝,这里就是最佳的逃生地点。
“校长您放心,这里有我们。”组长忍着腿疼对校长保证,方瑞雪招呼着村民带上来得几个孩子,找了干毛巾帮他们擦脸和头发。
校长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了。屋檐下的那只鸟不知何时飞走了,也不知道它是否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还是又被这风雨打落在了不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