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雪一瘸一拐,在山里缓慢地往前挪,腿疼,又冷,手里还得拎着棍子防身,棍子上还长刺,还扎手。
简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走路倒是很正常,就是身上也是一样的冷,走两步就要打一个喷嚏。
此时此刻,优雅又有教养的千金小姐,也只能沦落成在山中逃难的小乞丐,蓬头垢面,步履蹒跚,气得简翦直想冲着这无边无际的大山大吼一句X犯罪分子祖宗十八辈的绝世脏话。
“休息一会儿吧。”
她们找了一棵看起来稍微壮实一点的树,两个人都挨着树坐下来,靠在硬硬的树干上得以缓冲一口气。
天黑无法辨别方向,她们在山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虽然身后一直没有人追过来,但是她们也迷路了。
方瑞雪觉得她们不该继续走下去了,因为也许越往前走,她们就会越深入山林,很可能天亮之后,就算她们想出来,也走不出来了。而且越往大山深处走,就意味着她们被人发现的可能性越小,得救的可能性也越小。
“方瑞雪,我走不动了。”简翦靠在树干上,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整个人冻得昏昏沉沉的,“我们不走了好不好,就留在这儿吧。我哥会来找我的,他会来的。”
方瑞雪也走不动了,她的腿因为在路上被树枝绊倒扭到了,现在已经肿了一大圈,可是如果就此留在这里,她们会不会在被人找到之前就已经冻死了呢?
“我们往回走。”她咬一咬牙,站起来向远处眺望,可是远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我们要到有光的地方去,有光的地方才可能有人。”
“可是现在是半夜,人都睡了,哪里还会有光?”已经筋疲力尽的简翦抱着自己,害怕地哭了起来,“我们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为什么还是不能回家?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没那么容易死。”方瑞雪安慰地拍拍简翦的头,“我这人命大,之前被山体滑坡给埋在地下都没事,这次更不可能有事了,我运气很好的。”
“真的吗?”简翦抬起头看着她,两只眼睛红红的,已经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真的。”方瑞雪斩钉截铁地说。
虽然嘴上说的这样笃定,可其实方瑞雪心里根本就没有底。上一次在外省的山林里遇上山体滑坡还能化险为夷,那是因为有程昱带着救援队不辞千里万里的赶过来救她,那这一次呢?她也能和上次一样等来程昱的从天而降吗?可是现在的程昱,应该正睡在怀南家里的床上,有着最恬静安详的睡颜。
休息一阵之后,方瑞雪和简翦互相搀扶这开始往回走。其实对于已经迷路的她们来说,所谓的“往回走”也只不过是凭着印象继续在山里转悠,但是这一次她们有了明确的目标,就是找到那一点灯光,有灯光就意味有希望。
半夜,山里的风很冷。
简瞳最终还是将妹妹失踪的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因为简父的施压,警方立马出动了不少警力,开始和简家的保镖们一起在山上展开搜救。一时间,山上到处都是手电筒的强光,连藏在草丛深处的野鸡野兔野耗子,都被吓得在草丛里到处乱窜,像是有天敌来临。
警方带着警犬,很快就找到了那处被荒废的土房子,那一片的草都有被车轮压过的痕迹,但是车却不见踪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警察保持着高度警惕冲进那间门被打开的土屋里,地上还有遗落的绳索和刀具, 人却依旧踪迹全无。
“程昱!程昱!”张浩然跑了两步,一把扯住走在自己前面的人,“你先冷静一点!”
“瑞瑞不会出事的。”程昱嗓音嘶哑,是在说给张浩然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寒意是从骨缝里渗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听的警察的那句“可能遇害”,像是一场暴雪砸落在心里,顷刻就把世界冻成了一块脆硬的冰石,被迫失去知觉之后,还没来得及痛,就又被吹散在了呼啸的风里。
他大脑和身体都是飘的,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在山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踩过去,脸上被树枝刮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偶尔踩到一坨软绵绵又毫无生机的东西,全身的毛孔都会瞬间紧缩起来,低头却发现只是小动物的尸体。
“你先在这而休息一会。”张浩然强行把人拉上一块平地,,“你现在这种状态太危险了,别小雪还没找到,你就又滚下了山了。”
程昱单手搓了把脸,伤口传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却很快又有更多的利刃绞上心口,在那里撕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来,被雾霾笼罩的情绪要把整个人拖下深渊,懊恼和害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只有狠狠一拳砸到身边的树上:“操!”
张浩然想压着他坐下,却被一把挣脱。
“我有分寸的。”程昱撑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道,“瑞瑞还在等我,我得找到她。”
张浩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十分理解程昱此时的心情,如果今天失踪的人是黄晓云,他大概也会和程昱一样,不管不顾不知疲倦地就这样一直找下去。
“走吧,我扶着你。”他握住程昱的胳膊说。
月亮像个银色的大盘子,里面盛满嫦娥的思念和玉兔的寂寞。
方瑞雪拖着麻木的双腿,重重的一屁股坐在树下,远处有灯光和呼喊声,以及狗叫,她知道那一定是警察来了,但她实在走不动了。
“是有人来了吗?我听见声音了。”简翦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两个人走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嗓子已经干的冒烟,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我们不走好不好,我们就在这里等。有人来了,马上就来了。”简翦说着说着就又哭了,方瑞雪也是很佩服她,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走一路哭一路。
“别哭,省点水。”方瑞雪声音沙哑,说完这一句话就没力气了,况且她肩膀上还承载着一个仿佛有千斤重的大脑袋。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听着远处的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