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兰,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朋友从聊天中抽出身来,发现陈亚兰正拿课本挡着脸,躲在后面偷偷地哭。
陈亚兰只是摇摇头,哭着不说话。她觉得委屈,替方瑞雪觉得委屈。她想起方瑞雪走之前对她露出的那个笑容,明明应该是那么悲伤的时刻,她却还是对自己展露笑容。她想,为什么在她离开的时候,自己没有对她说一句“我相信你”呢?应该对她说那句话的,至少,也应该回应给她一个同样的笑容。
陈亚兰的后悔与内疚,方瑞雪是收不到了,回家的路上,李兰芳和方瑞雪都很沉默。方瑞雪背着衣服,李兰芳背着书,只是默默地走着,仿佛前面的路没有尽头。
逞了一时的意气,等头脑冷静下来,李兰芳就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掰过方瑞雪的肩膀,看着她突然就流泪了。
“芳姨?你怎么?”方瑞雪慌了,赶紧捏着袖子给她擦眼泪,跟校长拍桌子瞪眼的时候李兰芳都没见害怕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小雪,是姨对不起你!是姨太冲动了,说话做事没有分寸,才让领导那么生气,才害你被退学的。如果、如果我的态度能再好一点,我们好好跟领导说,他们肯定不会开除你的,事情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小雪,是姨对不起你,是姨做错了,害了你!”李兰芳边说边抹眼泪,最后竟然蹲在路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芳姨,不是你的错!”方瑞雪手足无措地看着李兰芳,心里又急又气,但也又酸又暖,就像是被温水泡着,暖的发胀,“芳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你在老师和校长面前维护我的样子,你和徐贝贝的爸妈理论的样子,真的又勇敢又帅气!我都要崇拜你了!”
“啥?啥崇拜啊?”李兰芳挂着眼泪抬头问。
“就是喜欢!特别特别的喜欢!”方瑞雪笑了,含着眼泪笑了,“芳姨,你知道吗?我爸都没向你那样维护过我。今天如果没有你,我指不定要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是我连累你了才对,连累你跟我一起被他们骂,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尽说傻话。”李兰芳摸摸他的头,“你不嫌芳姨做事冲动就行。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芳姨回去给你们领导道歉吧,不能让学校把你给开除了呀!”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回走,方瑞雪赶紧拉住了她:“芳姨,没用的。你也看出来了,那一家人就是铁了心的要我承认偷了东西,如果我不承认,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如果她承认了,那她还能继续待在学校吗?她能带着这个莫须有的污点一辈子吗?
李兰芳伸手把方瑞雪搂进怀里,怀里的这个人瘦瘦小小的,吃了那么多苦,可是生活却从不曾眷顾她。
“没事,咱不稀罕那所破学校,我们小雪啊,可以去读更好地学校。”李兰芳安慰方瑞雪,同时也是安慰她自己。
回了村里,方瑞雪也没有回外婆家,她怕自己突然回去,胡青山和李德英会担心,而且她心里的那个结还在,回去面对李德英也是不自在,她只能先去李兰芳家里呆着。
黄晓云正在自家院子里晒着萝卜干,看到方瑞雪和李兰芳一起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一脸的吃惊:“晓雪?你怎么回来了?已经放假了吗?”
“晓芸姐,你今天没去裁缝铺吗?”方瑞雪也很奇怪。
镇上的裁缝铺是小生意,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基本就没有关门的时候,所以黄晓云除了过年可以休息,平时也是没有假期的。
“嗯。”黄晓云捏了捏手指,应了一声,然后走过来帮方瑞雪接东西,结果她刚伸手,方瑞雪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手怎么了?”她一把拉过黄晓云的左手,手背靠近小指的那一边,竟然是一片通红,皮肤还皱皱巴巴的。
“没事,就是被熨斗烫了一下。”黄晓云抽回手,要去帮方瑞雪拿东西。方瑞雪哪敢让她拿啊,看那伤口,烫的可不轻。
“我自己来。”她抓着包随便找了个椅子放下,让后跑过去从黄晓云手里接过刀,说:“晓云姐,我来切,你负责去晒就行。”
黄晓云点头笑了笑,把位置让给方瑞雪,自己端着萝卜条,把它们铺在架在院子里的竹簸箕上,摊开来晒。
这些萝卜都是用来做泡菜或者腌菜的,李兰芳摊子上的腌菜和咸菜,都是她平时自己做的。李兰芳手艺好,做腌菜的手艺更是一绝,所以到她的摊子上买一碗粥配半碗腌菜的人很多,甚至还有人专门来问能不能只买腌菜。
所以在胡国庆摆了个摊子跟她打擂台,甚至东西卖的还比她便宜的情况下,李兰芳的生意也只在最开始一个月有所回落,到后来,又慢慢地起来了,因为她开始兼着卖腌菜、咸菜了。卖的也不贵,都是几毛钱的东西,可就是靠着她的好手艺,让她的摊子生意比胡国庆的好,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晚上方瑞雪睡在了李兰芳家里,和黄晓云睡一张床,两个人躺在一个被窝里,脚里还有李兰芳特意给他们灌的暖水瓶,捂的被窝里暖烘烘的,睡的非常舒服。
这时候,黄晓云才知道,方瑞雪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那你以后不上学了吗?”黄晓云问,“你成绩那么好呢,不像我,不上学可惜了。”
“我也不知道。”方瑞雪看着屋顶的梁柱和油毡,偶尔一只老鼠从屋顶跑过,发出“轰隆隆”的一阵响。
她费尽了心机才得到这来之不易的学习的机会,她当然不想就这样放弃,可是如果她真的被学校开除了,她还能继续上学吗?方瑞雪不知道。
她不想放弃,可是她没有办法。
“晓云姐,你呢?”方瑞雪反问,“你准备一直待在待在裁缝铺吗?”。
上辈子,黄晓云并没有在裁缝铺待多久,印象中,好像就是这一年的春节之后,她就跟着人去南方打工了。
“我也不知道。”黄晓云苦笑一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