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过节走亲戚,大年初一的古庙村,有的家里比平时都要热闹,也有的家里比平时都要冷清。
方瑞雪看着一路之隔的李兰芳家,大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家里怕是也有客人。有两个小孩儿正在稻场前面的野地里放炮仗,方瑞雪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还顽皮地把炮仗往方瑞雪的脚底下扔。方瑞雪被突然炸开的炮仗吓了一跳,他们却因为恶作剧得逞,在一旁指着方瑞雪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方瑞雪也不恼,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玩。
有时候他们会把鞭炮丢进水里,爆炸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水里也会咕嘟咕嘟地出现大水泡;有时候他们会把鞭炮埋在草木灰里,爆炸的时候回程四溅,有不少都粘在了衣服上,手一摸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他们甚至还调皮地把鞭炮安在隔壁人家的自行车轮胎上,然后点燃,霹雳吧啦的一阵响,隔壁的男主人从屋里冲出来,对着两个熊孩子就是一顿骂。可是他们一点也不害怕,嘻嘻哈哈地就跑远了。
看着两个熊孩子捣乱也是一种乐趣,看着他们因为鞭炮而满足,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地大笑。
玩累的孩子们终于想起要回家,方瑞雪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一开始追赶着一直黄色土狗,到后来再被另一只黑色的狼狗追,然后大喊大叫地跑回家,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看着那只在门口打了两圈转又叫了两声的大黑狗,方瑞雪也终于被他们逗笑了。突然,一阵剧烈的争吵从李兰芳家里传出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黄晓云的哭声,让方瑞雪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李兰芳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大伯哥,手里的水壶差点没拿稳,“晓云才多大啊,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这么早就结婚?”
“不是结婚,是定亲。只是两家先定下来,等年纪合适了再结婚。”黄晓云的大伯母在一旁解释。
“定亲也太早了。”李兰芳觉得不行。
黄晓云才十四岁,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上学呢,怎么能这么早就谈婚论嫁呢。
“哎哟!不早了!”黄晓云的大伯母一拍大腿,“你想想我们那个时候,十多岁的时候家里人不也已经在帮忙相看了吗?早点定下来早点好,你早点省心,两个孩子也多些时间相处,培养培养感情,多好呀!”
“可是这也太早了。”李兰芳还是摇头,“大哥,我看这事儿就算了,还是过两年,等晓云再大一些的时候再说。”
一直坐在一旁低头抠着手指头的黄晓云,听到李兰芳拒绝的时候,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每年过年,对她和李兰芳来说都更像是一场灾难,她还以为今年爷爷奶奶和大伯又会旧事重提,却没想到这一次是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再等两年可就错过了,好的对象可是不等人的,那么多人在后面排着队呢!”黄晓云的大伯母长得胖乎乎的,这回儿极力对着李兰芳推销男方的模样,看起来倒真是和电视里的媒婆没什么两样,都是一副极尽谄媚的样子,“这家人绝对靠谱,父母可都是在市里做生意的,家里盖得可是楼房。如果将来晓云嫁过去了,那肯定不会在农村种田,都是要去市里买房子享福的!”
“是吗?”李兰芳干笑两声,看着自己的大伯哥一家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这么好的条件,我们家晓云怕是高攀不上,大嫂还是去找更好一点的人家才是。”
“不识抬举!”一直摆着一张老板脸,坐在端着杯子喝茶的黄晓云的大伯突然出声,“人家愿意和我们结亲,那就是我们的福气,你不要在这里瞎做决定,赶跑了我们家的福气!”
黄晓云的大伯因为之前当过几年村干部,所以总是喜欢端着一副领导的架子,就算现在早就 退下来了,这个毛病也还是没改。
但是端架子端到她家里来,李兰芳就很不高兴了,偏偏黄晓云的大伯母还很没有眼色跟着附和:“对对对!这么好的家庭,如果不是她大伯跟人家关系好,我们还搭不上呢!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芳儿啊,老大说的有道理有理。晓云迟早是要出嫁的,现在就定下来,还是熟人,知根知底,对孩子也好。你也能轻松一点不是?”
“再说也不是现在就结婚,只是先定亲,如果两个孩子真的合不来,咱们家长也可以再商量。”
连黄晓云的爷爷奶奶也开始当起了说客。
老爷子老太太偏心,李兰芳是知道的,可是偏心偏到这个份上,他们就不怕她会心寒吗?她李兰芳是死了丈夫没错,可这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门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妈,我不想去。”黄晓云伸手拉住李兰芳的手,心里害怕极了。
她不想跟什么不认识的人定亲,也一点不稀罕城里享福的生活,她只想和李兰芳待在一起,无论是种地,抑或是摆摊,她都是安稳和乐的。
“没事,你不想去,咱就不去。”李兰芳握紧了黄晓云的手,给她无言的安慰。
“那可由不得你。”黄晓云的大伯翘着二郎腿,拿杯盖拨了拨浮在杯面上的茶叶,慢条斯理地说,“我已经跟人家父母说好了,晓云的生辰八字也送过去。对方已经找人测过了,说是两个孩子的八字很合,已经约好了明天就过来相看了,我今天来也就是通知你们一声。”
李兰芳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恨不得冲上去甩黄小云的大伯两巴掌:“大哥!晓云可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能说都不说一声就把这事定下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芳儿,就然事情都这样了,那你不如就答应了,两家就见个面看看,这也是好事。”两位老人劝说道。
“就是,再说了,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们家晓云呢?”黄晓云的大伯母也在一旁帮腔。
李兰芳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银牙都快要被咬碎。黄晓云愣愣的看着气得脸色发白的李兰芳,在看看一旁一脸得意的大伯,整个人如坠冰窟,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你放屁!既然对方条件那么好,你怎么不让你自己的女儿去!”李兰芳顾不上公婆也在场,直接对着黄晓云的大伯和大伯母就破口大骂,“你们家不是也有女儿吗?你怎么不让你们家晓涵去!你们家晓涵都高中毕业了!她才是最合适了不是吗?要卖女儿你卖你自己家的去啊!惦记着别人家的做什么!”
“李兰芳,你这是干什么!”黄晓云的爷爷突然一拍桌子,中气十足,“老二没了,老大身为晓云的大伯,为她打算那是好心,是应该的!你不知道感激就罢了,怎么还血口喷人呢?什么卖不卖的!这是你一个弟妹该说的话吗?”
被黄老爷子拍着桌子教训,李兰芳心中的委屈达到顶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留下泪来。她自问嫁过来之后,一直勤俭持家,孝顺公婆,即便是丈夫以外早逝,她对待黄家的两位老人也一直跟自己的父母一样。可是有些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如论她做的怎么样,在两位老人的眼里,都比上他们大儿子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