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摸索了半天,除了不能送的,也没有拿得出的。稍一犹疑,一下腰从靴子里抽出那把御赐的匕首,说:
“莲子,这个给你。”
“不要不要,哪有女孩子玩刀弄剑的?我又不会武,要给就给那块石头吧!”鲜爱莲摇头说。
小太监犯了难,不是说石头值钱,而它是另一个心***送的,而今转手送人,这样对人不礼貌。
“舍不得了吧?算了,我不要了,只要你心中有我就行!”小姐揶揄道。
“我忘了告诉你,这是那个番家姑娘乌儿苏丹送的。”
“我也忘了问你,你打算今生娶几个老婆,我该不是最后一个吧?”
“说不准,随缘吧,看老天爷怎样安排了……”小太监嗫嚅道。
爱莲小姐莞尔一笑,娇嗔道:“没羞!”
小太监刚刚跨上马背,忽闻远处人喊马嘶,隐隐见有大批人马踊来。小太监弯下身和爱妻一个亲吻,然后扬起头来双手抱拳道:
“娘子,就此别过,以后多保重!”
“夫君,你也要多保重呀!”小姐不禁潸然泪下。
小太监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数日后,有邻家村妇串门,找鲜爱莲闲话。街坊嫂子说:
“可怜这如花似玉的妹子了,你怎么不事先打听打听,竟误找了个太监为夫。”
“你老公才是太监哩!”鲜爱莲瞋目盻之。
“哪里是我?”邻家嫂子辩解道,“哪日不是来了许多官兵,口口声声说是要抓小太监的,又不是我信口胡说。”
“自家的丈夫自家清楚,犯不着别人说三道四。”鲜爱莲火气消了一些。
“这么说你夫婿不是太监了?”嫂子不肃心,又问道。
“有你这么问话的吗?有谁说我有富哥是太监,你怎么想?好好一个五尺高的大男人,竟让你们糟贬成太监,太可恶了!”
嫂子说:“妹子,是我嘴臭多事,以后再也不敢了。”
村里人背后里议论,有的说鲜爱莲的女婿是太监,有的说不是,一时众说纷纭,真假难辩。终究是不是,鲜爱莲自己心里一本帐。到了三五个月,鲜爱莲挺起大肚子时,村人方知传说有谬,官家也会说假话:抓张三贼就说张三贼,捉李四奸就说李四奸,何必给人家戴顶莫须有的太监帽?阄人能搞大姑娘的肚子,皇宫里不乱了套了?几辈子没听说过的事。
宰相府内,王丞相的书房里,聚集了“捉监行署”的几个主要头目。冯金刚的屁股在暗处尚且好说,狮子头的头脸不能不见人?一个歪着屁股坐,一个勾着头说话。
王书贵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相信你们几乎动员了举国之力,最后竟连一个小太监也抓不到,真是一群废物!”
文世昌道:“恩相,不是我等不尽力,实是这个小太监太刁钻奸滑,老虎拍苍蝇,猴子揑跳蚤,有力使不上。”
王书贵叹了口气,说:“不是我难为你们,不知你们想过没有?利害关系我给你们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了,如留下小太监这个祸根,就是遗患无穷,将来以后掉脑袋的不只是我一人,这个道理你们不是不懂,到那时你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冯金刚说:“恩相,我倒有个主意……”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王书贵扳着脸问道。
“暂不打草惊蛇,须要如此如此……”
王书贵点点头说:“那就再信你一回。”
文世昌犹豫不决地站了起来说:“恩相,有一件与本案无关的话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王书贵拉长脸说。
“卑职这回派人到小太监的故居调查,发现了一桩秘密。”
“什么秘密?”王书贵翻了翻白眼仁儿。
“小太监他爹不是当地人。”
“说这话啥用?我管他是哪里人?”王丞相不屑的说。
“卑职派人跟踪追击,一直追到……”
“追到哪里?”王书贵脱而出。
文世昌朝冯金刚和狮子头努努嘴。王书贵吩咐说:
“你们俩,先到隔壁房间避一避。”
“一直追到恩相的故里。”文世昌接着方才的话茬说。
“上我家去了吗?”
“未敢惊动老太爷和二叔公。”
“这么说小太监也姓……”老贼到此打住。
“是的。”文世昌肯定的点点头。
“捉监行署”的人走了之后,王书贵陷入了久久难抑的焦虑不安和痛苦愁思之中,搞来搞去,爷爷搞到孙子头去了!这一回只要他不费吹灰之力,江山自然就会落入他“王”家之手。傻皇上无能,小太监乘机在宫中作乱,遍撒情种。这几年,但凡内宫的所有皇子公主,哪一个不是太监所为!而那个太监却恰恰又是自己的亲孙儿,这是谁在开玩笑?将来不管哪个小王子立储为帝,不都是他王书贵的后人?当然,小太监和他姑姑王皇后有染,犯**之罪,错不在人,人无胜天之力。他,王诗媚,小太监,大家都没错,错在老天爷!好一个不公的老天爷呀,王书贵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老天爷,你打个雷劈死我吧!”
回头一想,王书贵觉着不对,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死?自杀的都是傻瓜,等死的是蠢才,找死的才是英雄。”他就要做一回找死的好汉!
满宫跑的小子碎女和他无关,他要独辟蹊径,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干嘛要支望孙子替他打江山?
老太婆垂帘之后,他的权力日渐缩水,傻皇上有他妈撑腰自不比从前。每到关键时刻,老太婆背后的绳儿一拽,傻皇上就知道该说啥了,不像过去。这样下去,长此以往,后果真不堪设想。当然,凭他当前的实力,发动一次宫庭政变,推倒佟氏母子,这点能力还是有的。怕就怕小太监秋后算帐,他手里有兵权,最头痛的就是边关那八万雄兵,到时他会认他这个爷?
这样想罢,王书贵吃饱屙净,主意拿定,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他和小太监早已经水火难容,势不两立。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有丝毫的优柔寡断,存妇人之心,做儿女之态。必置小太监于死地,才能有安全感,然后才能再议他的哪一位重孙儿该登龙位?或者是他先来,坐上几年宝座,干不动了再禅让,不知道的还说他高风亮节,虚怀若谷,其实他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也要感谢小太监那个小王八蛋,替他们王家在后宫里播了那么多的杂种。他这回要择优录用,万不可再选个傻子出来。他的这一段历史本来就不光彩,宣扬出去岂不沾污了他一世英名?至于下一步再杀谁,容当后议,当然文世昌是留不得的,抓临就抓监,谁让他出来刨根问底,查太监身世、多管这许多闲事来者?
王书贵立马给“捉监行署”发了一道密令:“不许小太监活着进京,验明正身,就地正法!”附件是:不许搜身,擅自搜身者灭九族。
出门这许多天,小太监方知天有多大,地有多宽。十余年来,他久居深宫,江湖上的传闻尽管听了不少,当真要自己去实践,这中间还差了不是一般的距离呢。
小太监风餐露宿,渴饮饥食,走了几天,又到了一个去处。他下马一问,才知此地名曰双龙山。再一问去北国的路途方向,众皆摇头说不知。说他们这个地方都是些化外之人,祖先虽也是中原人氏,地面也一直归属中原大国管辖,奈交通闭塞,穷乡辟壤,出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一向不与内地通人烟的。
小太监听罢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往西又多走了几百里路程,喜的是这荒辟地方必定避免了王书贵人马的纠缠和纷扰。小太监要借宿,乡民不肯,说是家中无物待客。只给他端了碗水喝,并提桶帮他饮了马便指引他上路。小太监正要张口胡乱要些吃的,乡民说:前去不远,至多五七里路,有个镇子,名曰双龙山寨,正好赶上明日集日,让他去那儿住店,吃住都方便。
小太监打马狂奔,只消少半个时辰就到了双龙镇。
镇子毕竟与荒野小村不同,很是有些气象。小镇依山傍水而建,背靠青山,对面是汩汩流淌的河水,中间一条官道穿镇而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日用杂品、刀剑匕首、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小太监牵马往前,找了一家体面些的馆舍,店家一见他来,慌忙摇手说:
“壮士,非是我拒客,实是不敢收留。往日里别说你是单人客商,即便十人八人我这小店也能住得下。只是日前我家寨主发下令来,凡是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年轻后生,一律到他家客店住宿,违令者将受处罚,三月内关门罢业。我见客官一表人材,好似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一般,没准会被山寨小姐看中抢去做了新郎的。”
“抢新郎!哪里有人抢新郎?”
店家笑道:“壮士来早不如来巧,按我们当地风俗,山寨小姐及屏之后是要抢新郎的,明日正是小姐抢新郎的日子。客官没见远远近近来了许多公子哥们儿,都想碰碰运气哩!所以来的客人都要去他们家大寨的客栈会齐,以便明日一早小姐选婿。”
“有这样事?”小太监诧异道。
“客官中了头名好彩可别忘了分一杯喜酒给我吃呀!”店家挤眉弄眼的笑道。
小太监离开这家旅馆,按店家所指的方向往前走了约半里多路,举目一望,果然半山坡上有家大宅院隐没在密林之中,房高屋大,若隐若现,更有六尺高的围墙,上面圴匀地布着箭垛豁口,不时还有兵丁在墙上走来走去,墙头上挂满了无数红红绿绿的彩旗,十分耀眼。再往前走,门楼上镶嵌着“双龙山大寨”五个大字,格外醒目。门楼两侧两根旗杆高高耸起,一面一副彩带从空中飘下,左面是“秀外慧中家小姐招亲会友”,右面是“文韬武略奇男儿方可结缘”。小太监看罢微微一笑,暗忖:一个塞外郡马到手了!只是不知那位千金小姐品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