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说了他和乌儿苏丹的经过,为了避免麻烦,他索性把曹花枝和鲜爱莲也一骨恼儿和盘托出、如实交待清楚了。
上官雪叫道:“天哪,加上我你竟讨了四房妻室,我还不一定是最后一个,这么多的老婆你能养活得起吗?”
小太监笑道:“吃饭倒不是问题,关键是你们几个将来以后在一起能否合得来?你们的脾气性格各不相同,乌儿苏丹刚烈、曹花枝爽朗、鲜爱莲温厚,你又……”
“先别忙给我下结论了,”上官雪截住小太监的话头,打断说:“说了这么多,你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哪一点?”小太监急听下文。
“我们几个都十分爱你,你也会像我们爱你一样爱我们吗?”小姐问。
“那当然,”小太监语气坚定的说,“你们几个在我心里比我的生命都重要,等将来有一天,我会舍弃我的一切,和你们永远在一起,那怕是给我个皇帝做我也不干!”
“我明白了,官人。你去找你的乌儿苏丹吧,但愿你有一天来找我,她们也不反对。”小姐调侃说。
“不会的,怎么会呢?”
短短几天功夫,上官豹的势力大增,除了青龙山,其它一些小寨也都归附在他的麾下。三匹骡子已除,他当可高枕无忧矣!大女婿黄光复、二女婿林开元和两个女儿一道上了青龙山当正副寨主,他已经发下话去,择吉日委任三女婿和三女儿做双龙山大寨主。
小太监辞别岳丈,老上官吃了一惊,问道:
“贤婿莫非嫌官职低微?这好歹也是一方净土,夜郎国小,总是一家番王,人生如此一世莫过如此,贤婿还要怎地?”
“岳父大人,”小太监解释说,“不是我不肯留下,实乃小婿有难言之隐,不走也由不得我。”
雪儿在旁劝道:“爹爹,让他去吧,他真有要事哩!”
老上官嗔道:“这个丫头,不帮我劝劝你的夫婿留下,反倒做起我的工作来了?”
小姐急道:“爹爹,一两句话说不清,等官人走了我慢慢给你说。”
“贤婿何时动身?”老上官转过身去问小太监。
“明日。”
“明日不行,半月吧?”
“岳父大人,就是明日,我的时间紧迫。”
“既是半月不行,那就十日.”
“…………”
两人争执不下,小姐从旁折中说:
“三天吧,爹爹不能再纠缠了。”
老上官慨然一笑,道:“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爹爹好心好意为你挽留女婿,你反倒说我纠缠?好吧,三日就三日,吩咐下去,盛宴三天,为贤婿践行,把大女婿二女婿统统请来陪客!”
黄河渡口。
雪儿道:“官人,过了黄河咱俩就人分两地,远隔万水千山,为妻不在你身边,望君多保重。”
小太监说:“娘子,咱俩分别只此一回,再相逢时永不和你分离。”
小姐嫣然一笑说:“官人是信人,奴家不信也信。可是这漫漫五个三百六十五天,可让我如何打发得了啊?”
小太监泰然道:“五年之后,你我方才风华正茂,尤如花团锦簇。那时我已功成名就,帮老太太和她的傻儿子把江山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我才急流勇退,和我的夫人们一起归隐林下,安享青年哩!”
“官人真乃好男儿,知恩必报,疾恶如仇,好人必有好报的。”小姐禁不住夸赞道。
“娘子请留步,潘又安过河去了!”
上官雪一直在用强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好想把一张笑脸留给离别远行的丈夫,终究未能如愿。眼泪在眼角打转时她急忙转过脸去,等她回过身来后,渡船早已离岸,水流哗哗,波涛汹涌,尤如万马奔腾一般,她只远远地瞥见船头那匹马、那个人……
十岁那年小太监离开老家,踏上一条坎坷艰难的太监之路。他家的亲朋好友左右邻舍也决不会想到他如今还有个男人的标致留在身上。天可怜见,地可怜见,小太监竟然又囫囫囵囵地回到他阔别多年的老家。村庄已经记不很清楚了,但他们家的房舍,他依稀还有些影响。
他本不准备回家的,说老实话,他对老家的人没有太多的好感。把他送到皇家去当太监,当初决不是出于这些好心人的美德。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去被人阄了呢?不管自己家有几个儿子。为什么是他?他有幸保住了男人的特色,也决不是家乡出了什么高人,算出他这一生必有奇遇,否则这样的好事根本就不可能轮到他。
一次,小太监在这次旅行途中的一个小破庙里,为了避雨他不巧遇到一个中年乞丐,半疯半傻的。小太监看他可怜,随手掏出一块银子扔到他手里,那人咕咚趴到地下叫了他一声“爷”。他有意捉弄那个乞丐说:“朋友,如果我给你一大堆银子,你肯把你那样东西割下来送给我吗?有了这些银子你以后也用不着再到处讨饭了。”乞丐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就是给我十堆银子,我也不干。人没有了那物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见,一个傻乞丐都知道那样东西的重要,何况常人?
走近村子,他正要找人打听问路呢,突然有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他认出了张三奶、李四婶,还有王家奶奶、白胡子老阿爹,那时他的胡子花白。但是没有人认出他,他从十岁到二十岁,早已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人生蜕变。这期间的变化太大,一般人一般关系是认不出来的。
小太监鬼使神差地去敲自己家的大门,他分明感到背后有许多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一群像他当年那样大的小孩子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不远也不近,总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开门者是位中年大叔,小太监想不起这个人留在他记忆中的面庞,就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声,说:
“大叔,这家里的人呢?”
中年大叔开头有些诧异,醒过神来之后,他笑道:
“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人呀!”
“我是说,再早些,这家里的人?”小太监自己也奇怪,他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汇,只好说,“这家人是不是从前姓潘?”
“我们村里姓潘的太多了,不知客人要找哪家姓潘的?”中年人很客气的说。
大概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紧跟着从院里走出一老一少俩女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们俩,老的是他姑妈,年轻的是他表妹。他叫了一声“姑妈”,然后解释说:
“我是安子。”
姑妈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张扬地大呼小叫起来,嚷嚷道:
“天哪,你是我们家的小安子呀!你不说,我哪儿能认出你啊?乖乖,都长这么大了,你看出落得这人材,俊俏地跟个女孩子一样。”
姑妈眼圈红红的,做出要哭的样子,还没等他说话,姑妈又指着身后的女孩说:“丫头,这是你安子表哥,他出门早,你可能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表妹口快心直,过来要拉小太监的手,小太监避开,表妹嗔道,“表哥你不认识我了?”
小太监进院,那位中年大叔牵马,一个劲地啧啧称赞道:“到底是朝中来的人物,你看这一身穿戴,还有这马,一辈子谁见过?得卖好些银子哩!还有这镫,哎哟,这该不会是金子打的马镫吧?”
小太监十分清楚地记得表妹的名字叫红绸儿,红绸儿小他一岁,小时候不叫他哥,直接呼他为安,有时候叫错了叫成“嗯”的情况也有。爹死了以后他在姑妈家住的时候最久,照理说姑妈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能靠得住的直系亲人哩,但不知为什么姑妈好像不怎么喜欢他。爹妈活着的时候他还小,很多事记不全,但有一句话他至今记忆犹新。有次他和红绸儿在院中玩耍的时候,姑妈对母亲说:“安子模样长得俊,绸儿也水灵,莫如让他俩结为夫妻,好一对童男玉女哩!”
母亲没说话,只是咧嘴笑了笑。父母先后病故之后,姑妈对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姑妈家住临村,他是孤儿,自然到姑妈家去的次数最多。不知怎么,盛饭的时候他总是排在最后一个,而姑妈每次都要很张扬地喊:“哟,怎么到安子时饭就少了?”姑爹是个好人,经常乘姑妈不注意把自己碗里的饭倒一些给他。
红绸儿则不,吃完了自己的饭就敲着碗嚷嚷:“娘,安子每回到咱家你都做饭少。”姑妈狠狠地白女儿一眼说:“噢,下回多做点。”下回还是一样。以后他走了,入宫当了太监。让他当太监是谁出的主意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他也记不清楚了,至于姑妈后来怎么又住到他家这自然是后话。但是姑爹好像换了人,那位牵马的大叔好像……
姑妈他们全家人很客气地把他让进屋子里,他还没坐稳又急忙起身从马褡裢里掏出一块金子,捧了一捧银锭,说:
“姑妈,走得急,忘了买礼物,这点钱就留给你们贴补家用吧!”
中年大叔站起来,急着走过去看桌上放的金子银子,被姑妈在屁股上拧了一把。大叔辩白说:“我拿点钱去割几斤肉,再打二斤酒还不成吗?”姑妈没吭声,中年大叔拣了块银子就走了,走到门口还回头朝小太监笑了笑。红绸儿去灶间烧水,姑侄俩在堂屋叙话。
姑妈问:“安子,你这回来,是常住还是就走?”
小太监说:“路过,只住一宿,明天就走。”
看得出姑妈分明是长舒了一口气,又问:
“干嘛那么急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咋不多住些日子?”
“事急。”小太监吱唔道。
“是皇上派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出来的。”
“噢。”姑妈再没往下问。
中年大叔买回来不少菜蔬,有熟食还有生肉。姑妈背过身去小声问中年大叔:“找的钱呢?”大叔红了脸说:“待会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