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也不知抓他的是什么人。到了驻地之后,有人把他从马上拉下来,又架到一间屋子里,这才取掉蒙布松开绑绳。
小太监睁眼一看,牧羊人怎么也在跟前?他嘿嘿一笑说:
“伙计,这是哪儿啊?”
牧羊人苦丧着脸说:“你还说你认识我们的女单于呢,叫人抓你的人正是她。我也跟着你受连累,也让捆来了,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乌儿苏丹!乌儿苏丹为何要杀他?小太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嫌他来晚了?这不可能。或者打听到他在外面找了不少老婆,因而醋意大发,牵怒于他,也不像。小太监找了不少乌儿苏丹抓他杀他的原理由,一个一个提出,又一个一个被自己否定,他真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感觉。小太监甚至后悔来这一趟,他一路辛苦忍饥挨饿不说,还几次三番遭遇王丞相的暗算,差点丢了性命。那时就是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找到乌儿苏丹,回到他最亲近的人身边,把这五年的思恋好好倾诉一遍,没料到最终落到这种结局。
“你们单于王成亲了吗?”小太监问牧羊人。
“你这个问题问的怪,我也很难回答你。她是哪一天大婚的我确实不知道,但是她身边有无数的男人我清楚,至于哪一个是她男人我倒是没见过。可是她有一男一女俩小娃儿这是部落里的人都知道的,你认为她成婚了没呢?”牧羊人回答。
小太监这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找出原因:乌儿苏丹另嫁人了!如不然,生一个娃娃倒有可能,那么第二个呢?此时的小太监已经认定自己必死无疑,都说红颜薄命,原来红颜也要命啊!
牧羊人见他半天没吭声,又过来悄声问道:“兄弟,你想不想活命?”
小太监灵机一动,说:“鬼才不想活命哩?”
“你往那儿瞅,”牧羊人指给他看一个地方,接着又说,“那是一个风洞。这原来是一处羊圈,我在这儿圈过羊的,后来改成仓库,那个风洞封死了。你力气大,你先把我驮起来,我上去把那个洞捅开。我爬出去之后,再把你拉上去。”
小太监喜出望外,慌忙说:“好好,就这么办。”
牧羊人费了好大劲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洞口打开,小太监又一使劲,牧羊人站到他的肩上,两手用力扳住洞口,借着小太监在下面的托力,噌地翻了出去。
小太监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小声在下面喊道:“大哥,你快拉我上去呀!”
过了很长时间,屋项上再也没有一丝声息。小太监怒声骂道:
“原来才是个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的畜牲,早知是这等货色,还不如早让喂了狼去!”
小太监试着往上蹿了几蹿,每回总差那么几寸。越跳越没力气,距离也越差越多,他只好放弃了从那个洞里钻出去的念头。他回过头来再仔细端详这间屋的“陈设”,除了一堆干草,别无它物。一阵阵膻臭味扑鼻而来,他为才想起这里曾经是圈羊的地方。通常牧人修羊舍,并不会考虑羊只会扒墙逃出,主要是防备吃羊的野物从外面破墙扒门而入,所以羊舍的坚固程度甚至超过人的住屋。小太监叹了口气,心想这个番婆女够狠毒的,置人于死地也就罢了,却还要把关进这样一样关羊的圈舍,臭也把人臭死了。
圈门咣啷一响,进来两个番兵,一人提着一桶热水,一人双手托着些洗涮用具。番兵斥道:
“喂,你这小子,我家单于吩咐,你自己洗涮干净了,回头送些吃食过来,吃饱喝足了,明天一早送你回家!”
“回家?”小太监心中一喜,暗忖:莫不是放我回去?看来这番女多少还记得些前情,她嫁她的男人做她的单于,我回去做我的太监,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又一想不对,既是要让我回家,干嘛带个“送”字,我又不是不会走路?哦,对了,可能是要送我回西天老家吧!
小太监不及多想,有现成的热水先洗两把手脸再说,还有多余的水,索性脚也洗了。不多时饭菜上来,小太监也着实饿了,有肉有酒,他先来了个开怀畅饮。心里话,该死的娃娃X朝上,已经是已经了。没听人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最终他还是死在花下,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小太监吃饱喝足,又给番兵要了一壶茶,往干草堆里一躺,竟睡着了。
刚睡下没多久,忽听门响,紧接着是那个叫乌儿苏丹的女人的说话声:
“去吧,你们都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小太监从草堆里爬起来,睁眼一瞧:羊舍里点亮了油灯,灯光下乌儿苏丹领着穿番装的两个小娃娃,看梳妆打扮俩娃娃是一男一女,年龄也就在四五岁之间,一个个头稍高些,一个个头稍矮些,模样倒极相仿。乌儿苏丹好半天呆呆地注视着他,左手领一个,右手领一个,和小娃娃一起他们仨人齐排排地站立在他面前。
小太监看乌儿苏身那副表情,不由冷笑一声,道:“要杀便杀,进来还怎地,莫非要演一出猫哭老鼠的戏不成?”
乌儿苏丹凄然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小太监不以为然地说:“杀便杀了,知道也是死,不知道也是死,不如做个糊涂鬼的好。”
“不!”乌儿苏丹突然珠泪涟涟,哀声道,“我和这两个娃娃今夜陪你一晚。”
未等小太监开口,乌儿苏丹便指使两个娃娃说:“巴图、乌兰快趴下给爹爹磕头!”
两个小娃儿竟然很乖巧地匍匐于地,姿势虽然不是很标准,样子却极其逗人,奶声奶声地喊道:
“爹爹,孩儿为你请安了!”
小太监大吃一惊,有一个娃娃在他的意料之中,两个娃娃同时叫爹,他实难接受。他有心想扭过脸去,但又不愿拂了小娃娃的一片好意,他一把将那个个头高些的男孩揽进怀里,激动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个儿小的女儿吃醋了,也扑过去说:
“我也要爹爹抱。”
小太监冷冷地瞅了乌兰一眼,然后又把疑问的目光转向他们的母亲。
乌儿苏丹嗔道:“你盯着我做什么?太监有假造,难道儿女也出赝品?”
“这么说,他们俩是……”
“是什么?”
“是孪生兄妹?”
乌儿苏丹点点头。
小太监狐疑顿消,立刻双手抱住自己的一对可爱的小家伙,又是亲又是咬,在乱草堆里滚作一团。巴图和乌兰格格笑个不住,小太监的脸上却溢满泪水。他似乎记得,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流泪,巴图和乌兰并非他的唯一儿女,但他认定这才是他自己的至亲骨肉。皇宫里那些娃娃是他替别人打工耕种的庄稼,而这两个小家伙才是自己家的土地上长出的作物。没听见两个娃娃叫他爹爹吗,皇宫里的小兔崽子们哪一个叫过他一声爹?他们的娘亲见了他总是公事公办地吩咐他们称自己为公公。而且按身份地位,没有一个小王爷、小公主会给他施礼的,反而是他要给那些小王八蛋们磕头作揖。不过,既然乌儿苏丹领着小孩来认他,说明她良心未泯,旧情尚在,可是她为什么执意要杀他?带着疑团,小太监席地坐下,膝上坐着他的俩宝贝疙瘩,质问乌儿苏丹:
“你为什么要杀我?敢是又嫁人为妻了?”
乌儿苏丹含泪言道:“夫君啊,非是我要杀你,而是我非杀你不可。”
小太监不解,叱道:“呸,有你这样说话的,你是大单于,你说了不算?以后别称我夫君,还是叫我狗太监算了,当太监的本来就是一条狗嘛。”
“夫君千万不可误解,我在人前必须要装成那样,否则下面人会说我忤逆不孝。”乌儿苏丹俯下身子,依偎在他们父子女身旁。
“那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小太监丧气的吼道。
乌儿苏丹这才说起:“五年前我和你分别回到番地之后,见父王也被人抬了回去。爹爹的伤势很重,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见我之后就问我是如何回来的,我撒谎说是自己跑回来的,爹爹也没有多加追究。爹爹临死前召集三军将士立我为新王,并留下话说,要我必杀南兵主帅小太监。我说,‘人家和我们地分南北,我上哪里去杀他?’爹爹说,‘不杀也可以,但永不与南兵媾和。如南兵再来犯时,亲手杀死小太监者可立为单于。’”
小太监听到这里,不禁嘿嘿冷笑道:“老单于原来如此小家子气,双方交战本就是你死我活,况且他还是和我打赌比箭,又非我暗箭伤人,何苦这样斤斤计较?”
“夫君,你虽不是暗箭,但却是毒箭。”乌儿苏丹指出问题症结。
“不可能不可能!我潘又安除了太监是假的,一辈子都是堂堂正正做人,啥时会有那样小人之举?”小太监从地上腾地站了起来,两个小孩一手托了一个。
“夫君果然没用毒箭?”乌儿苏丹惊问。
“苍天为鉴,倘若我潘又安毒箭杀人,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怪了,那支箭如今尚在。夫君如不信,我可派人取来你亲自验证。”乌儿苏丹说。
“那能顶个屁用,”小太监回道,“早让你手下人做手脚了!”
“起初我也觉着事情蹊跷,给父亲疗伤的王府御医不久也死于非命。当时我也派人查过,但是没有结果。”
“我看奸人就在你的身边。”小太监不假思索的问道,“难道你周围就没可疑的人?”
“父亲手下有一员大将,名叫韩天仁,也是汉人。爹爹生前曾有意将我许配于他,因我当时年纪尚小,此事再未深议。爹爹死后,韩将军曾托人和我谈过婚事,我自然不会应允。后来韩将军见我生下一对孪生儿女,再也没有提起过婚事,不过韩将军可是至今未娶。”
“必定是那个姓韩的捣的鬼。”小太监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