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胡三,胡知府是个滑头,他一见眼前的尴尬场面,急忙打圆场说:
“老丈,我们今日亲临贵宝宅,本来是有两事相求。钦差大人是个直性子,急公忘私,先把公事放在前头说了。”
“还有私事,什么私事?”
老头也是个直性子,平素也喜欢直性子的人。他对自己刚才的莽撞一点都没后悔,他向来就厌恶花天酒地不知节俭的年轻人,而且不畏权贵,罡罡正气,那怕是天王老子都不怕。一听胡知府说还有私事,急忙问道。
“还是说公事吧!”小太监缓过这口气,插言道,“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咱也没有赖着谁!”
小太监对这门亲事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和这样吝啬的人家结亲,他想想都觉着别扭,所以说话语气就特别生硬。
老太婆不停地给老头挤眼睛,老头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仍旧是横着脖子昂着脑袋,要钱没有,要命拿去的架势。
“要不咱把两件事一块儿说得了。”胡三脑子转得快,人又聪明,嘴口也利落,他说,“番王造反的事可能你们也听说了,皇上下旨任命潘大人为大元帅,同时就地征兵剿灭叛贼。因为路途远不是,皇粮一时半会到不了,就让潘元帅先找大户们筹措上一些。我们潘大人不是觉着和你们这一层熟识的关系吗,所先最先伸手给你们借。这是公事,私事呢……”
说到这儿胡三故意把话打住,两边瞅了瞅。
小太监佝着头不说话,气还没消呢!
胡员外这才听明白,原来他们是筹措军粮来的,不是敲诈勒索呀,他肚子里顿时就舒畅了许多。并为刚才的态度而汗顔,错怪人家孩子了。年轻人出门为皇家办事也不容易,找他借俩钱花,还是为公不为私,他怎能那样对待人家呢?这样想罢,老头就说:“知府大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咱把私事放一旁,先谈公事,你说个数吧,我借。”
“数字我不能说,做主的是钦差大人,你问他吧。”胡三把球踢给小太监。
小太监也感到自己太唐突,不说明原委,张嘴就说借钱的事,放谁能放心得下?他是个识大体,不拘小节的人,也不看胡三的眼色,自己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老丈,我们想向你老人家借十万银子做军费,不知你手头宽余不宽余?打完仗后,原银奉还,利息翻倍。”
胡员外摆摆手说:“这是何话?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就十万两银子吗,条子也不用打了,我借给你们就是。”
小太监大喜,猛地俯倒在地,揖了一揖说:“多谢老丈,我代表皇上感谢你了。”
老头急忙扶起,脸上顔色突变,苍白焦黄,颤抖着声音说:“翻了天了,岂有钦差大人拜老百姓的道理?”
小太监笑道:“你是长辈,理当如此。”
胡三就要张口说私事,老员外挥手制止道:
“不说了,不说了,你们的意思我明白。平叛凯旋之后,你们来花轿抬人就是。这么好的女婿,哪里去找?都是我祖上积了德了。”
福王的铁骑所到之处,各州城府衙无不望风披靡。不出三月,江南大城羊城已在叛军手中。福王召集诸王大臣等商议军国大事,有臣启奏:
“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能一日无帅。南粤各省,我已占据三中有一,眼见大势已去,北军非降即亡,彻底失去了抵御能力。此时再不称王怕军中将士怨声载道,拂了军心。愿我主及早定夺,早登大宝。”
福目心中暗喜,等的就是这一天哩!他侧首问诸位王弟,皆曰:“王兄自酌,我等拥护。”
福王大喜,遂于公元XX年X月X日于羊城登上皇位,是为天乐皇帝,国号兴汉。余下七王仍旧为王,以后酌情轮流递补。拜大学士王富国为左丞相,张邦宪为右丞相,姚琪为兵部尚书,封华世雄为翰林院学士仍兼副军师,封阮氏梅为一品护国夫人官拜风云无敌巾帼将,拜达陵文为镇国大将军行军督指挥使掌先锋印,以下各文武百官皆有封赏。并大赦天下,大开牢狱,开仓放赈,减免赋税半年。
按功劳才华,华世雄都可以封相的,奈何他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众人又不摸他的底细,所以天乐皇帝和众王爷大臣们经再三斟酌,最后还是留了一手。而且还私下订了一个条文,不许华世雄插手军队事物,只可在旁参谋参谋。华世雄自己当然心知肚明,装作欢天喜地地样子,跑翰林院看书去了。
满朝上下庆贺了好几天,酒也喝了,肉也吃了,锣鼓也敲了,鞭炮也放了。下一步该咋办,再往哪儿打?君臣在朝堂上面面相觑,你看我,我望你,圴不知做何说。
左丞相王富国说:“治国安邦这事咱还能来两下子,至于说平天下嘛,互相算计,暗使阴谋,非君子所为,咱干不了。”
右丞相张邦宪也说:“我和王相得的是同一种病,文人吵架笔杆子上说话。让我写篇文章还行,说到运筹帷幄,咱是外行,不懂不能装懂,误了皇上大事谁也吃罪不起。”
天乐皇帝心里骂道:“这两个废物!”放眼往台下望去,言道:“众位爱卿,哪位还有好计奏上?”
朝堂上刹时噤若寒蝉,鸦雀无声,有几位老臣大约是气管不好,他们的呼呼喘息声如同几架破风箱在闷声地抽拉,显得格外剌耳。
兵部尚书姚琪出班奏曰:“臣保举一人,可胜此任。”
天乐皇帝龙顔大悦,道:“姚爱卿直言无妨,你是说何人可替寡人公忧啊?”
“臣保举翰林院学士华世雄。”
天乐皇帝摆摆手,示意姚琪入列。遂叹口气,摇摇头,无奈地自语道:“场子里跑上几圈,骡马立地分明啊!”蛤蟆王天乐皇帝亮开他的蛤蟆嗓子,高声叫道:“宣翰林院学士华世雄入朝!”
华世雄胳肘窝里夹着一本《论语》,慌慌张张进入朝堂,高呼一声“万岁”,然后匍匐于地。
天乐皇帝郎声宣道:“华爱卿平身。”
华世雄从地上爬起来,又满地找他的那本《论语》。刚才下跪时由于用力过猛,书甩出去大约五六尺远,落在一位大臣的脚下。大臣轻轻用脚往外推了推,华世雄拣起书,朝那位大臣笑笑,吹吹土,拍拍书,仍夹到胳肘窝里,瞅瞅两边文武队里没有他的位置,只好站到门口去。
“华爱卿近前。”天乐皇帝亲切的呼道。
华世雄只好又走到他刚才磕头的位置。
天乐皇帝郑重其事地说:“华爱卿,寡人现在就封你为平天侯、开国公,并赐你一根棍子,上打昏君,下打逆臣……”
华世雄复又倒地谢恩,这回他加了一份小心,那本《论语》书正好落在他的头前,头磕在书上,“嘣嘣”响变成“啪啪”响。
满朝文武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捂着嘴,不出声,脸憋得通红。
天乐皇帝又说:“华爱卿平身。”
华世雄站起来又不知往哪个队里钻,只好又往门口退。幸亏天乐皇帝及时发话说:
“华爱卿以后就站在右相张邦宪之后吧!”
华世雄站到张邦宪之后。
华世雄职务职称落实之后,天乐皇帝才说:
“华爱卿,针对当前局势你有何想法和谋划?”
华世雄侃侃而谈,说:“陛下,前日我军所到之处,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才数月便拿下三十六州城,这都是托陛下你的宏福,事实证明你就是真命天子,大好河山指日可待,兴汉大旗必定在四海竖起。陛下,眼下局势依臣愚见,穷兵赎武不如韬光养晦,锋芒毕露必招致北军大兵压境。羊城历来是战略要地,陛下如若在此摆开一个阵势,与北军主力决一胜负。倘若我败则可隐逸退往滇桂十万大山之中,积聚兵力,与敌周旋,再图霸业。倘若我胜,则一鼓作气,直捣龙庭,成就千秋伟业。”
天乐皇帝拍手道:“奇哉妙哉,华爱卿之言,正合吾意。”
华世雄又说:“当前,我军因连日攻战杀伐,多显疲态,不如就地养兵。对于那些征战有功的将士,多奖赏些他们钱财酒肉,重赏得勇夫嘛!城外驻军,城内亦可驻军,内外守备,固若金汤。营房不够,可征调部分民房,军民混居一地,更显示我军民一家亲嘛!免得到时北军攻入内城,我则成了一座空城。”
天乐皇帝点头称善,道:“此计大妙,华爱卿真奇才也!先生当初若不跟随于我,岂非耽误了你的锦绣前程?”
华世雄深深一揖,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得遇明君,实奈我三生之幸。”
其实,根据当前战局,明眼人一看便知。反王军队趁北军不辩真相之前,理应速决速战,扩大地盘,积攒大量的人力物力,方能与势力雄厚的敌军形成鼎足之势。奈何倒霉的曹操遇上蒋干,蒋干都不如哩!
天乐皇帝大喜,依计而行,城外驻军轮流入城,同时大犒三军,多发酒肉银两。羊城内外,顿时鼓乐齐鸣,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小太监整顿兵马,查查人数不多不少共是八万五千之众。又剔除了一些老弱病残等,凑了整八万的数,勉强算是一支强旅。刘建勋不知从哪儿又鼓捣来一老一少,老的叫朱开洪,年四十有五,是叔。小的叫朱林宗,年方十九,是侄。爷儿俩力能举鼎,皆有万夫不当之勇。祖上本是练武出身,如今国家用人,正好想出来混个前程。小太监大喜,收在帐下,任为副将。又有岭南杨光亚、徐焕章、牛松山、吕继泰,闽南肖天雷、湘西贺老五、赣南迟发唐、鄂州毛兴旺等前来投奔,小太监统统于以收留,来将不分先后,言明一律暂按副将对待,日后有了功绩,再行升迁。
小太监兵精将广,踌躇满志,来日出战,定要与众反王决个雌雄。这日正在营中叙话,突然胡三言道:“哥哥出兵,须要选个先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