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贵忍不住远远地白了小皇上一眼,心说:“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翅膀硬了,相父不叫也就罢了,竟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诬蔑老臣球长毛短,真是岂有此理!”
胡三接着又说:“臣以为,糖打哪儿甜,盐打哪儿咸,必需要从头说起……”
“老胡啊,没给你说朕还有狗事的吗?”小皇上不耐烦的打断说。
“这个小皇上,当初怎么就遴选了他?看他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真让人看不过眼,狗事再大能大过人事?让人家把话说完嘛!”王书贵帮不上腔,只有心里暗暗着急的份儿。
“王丞相家两天之中发生了两宗血案……”
“不是死了一个人吗,怎么成了两宗血案?……”朝堂上顿时嗡声四起,众人议论纷纷,都在小声嘀咕。
小皇上不解,问道:“胡爱卿,昨天明明是一个,你一去怎么又多出一个,莫不是你连数也不会数了?”
“陛下,”胡三答道,“果是两个,臣昨日去时又发生了一个。”
“好好,你继续说吧!”小皇上道,“朕对杀人的事还是有些兴趣的。”
“陛下,你慢慢听我讲,前天那个王三不是丞相毒死的。”胡三说。
王书贵心里一怔:有门。
“哪是谁毒死的?”小皇上欠身问。
“他自己。”胡三说。
“真是个傻瓜!”小皇上斥道,“活着吃肉不好偏要去死,活该!”
王书贵肚里念道:也罢。
“昨天死的这个是上吊自杀,也和丞相无关。”胡三说。
“和谁有关?”小皇上兴趣陡长。
王丞贵暗暗赞道:好人哪!
“和谁都无关。”胡三说。
“你怎么老是护着丞相?”小皇上不悦。
胡三可以升官了!王书贵琢磨着给他个什么差使好?
“不是我护着丞相,是因为丞相也不希望这个女人死。”胡三说。
“为什么?”小皇上此时已被胡三套住,他几乎把自己的狗事都忘了。
王书贵犯开了嘀咕: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她肚子里有个娃娃。”胡三说。
“你是说?”小皇上明白了一点。
“是的,我派去的女衙役昨天都打听清楚了,王丞相和死了的这个女人睡过觉。这个女人不同意,王丞相当时还找人帮忙来着,所以府中知道这事的人不少。”胡三不慌不忙的说。
“噢,丞相也在这女人肚子上吃过豆豆啊?好玩好玩!”小皇上拍手道。
王丞相几乎没跳起来,心里骂道:妈的,昨晚那一餐饭算是白请了。那可是五十年的陈酿啊,早知道还不如喂狗了呢!
小皇上未等胡三开口,就迫不及待地问:“胡爱卿,这个案子你最后怎么断了?”
“臣以为,”胡三说,“人死不能复生,丞相也不宜太过伤心。”
“对对,胡爱卿说得对,相父节哀吧!”小皇上朝勾着头的王书贵那儿瞅了瞅,安慰道。
“这简直是驴头不对马嘴!我伤鸟心啊?”王丞相肚子里骂道。
王书贵几乎是五内俱火,七窍生烟。然而此时他不能插嘴,小皇上虽傻,大臣们并不缺心眼,况且后头还有个老母狐狸佟碧玉。这个胡三啊,他心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真是坏透了!
小皇上转过身来又问胡三,道:“依爱卿之意,此案如何了结好呢?”
胡三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陛下,还是圣上您英明,您来断此案吧!”
小皇上听了高兴,也不客气,摇头晃脑说道:“朕断就朕断,朕断不了这样的小案,还能在这儿给你们当皇上?当事人听宣,朕可要传旨了。”
王书贵、曹花枝、胡三等一干人等统统匍匐于地,听皇上发话。
皇上宣道:“王丞相府上女子死于非命,生前曾与丞相吃过豆豆,肚子里又怀着丞相的种,按理应按一品夫人对待,先前死了的王****葬,正好也让他俩到阴曹地府里做个伴儿。即日起停止早朝三天,文武百官等随朕一起到相父家里出殡发丧。这种事丞相不便出面,皇弟潘又安是个能人,就令他全权负责处理丧事,取名就叫圣命治丧钦差,胡爱卿和尚书张旦旦、王小五协助操办,当然就是副钦差了。曹安民与此事无关,继续做你的九门提督,胡三有功,官阶升至二品。钦此!”
满朝哗然,文武大臣暗自嗟叹:大概这是小皇上登上龙座之后亲自办理的第一桩大案要案,也是他第一次办的如此漂亮、干练的大要案。
既是皇命治丧,当然要大操大办。主丧官小太监出手阔绰,大把大把的钱钞黄米子撒街一般,好酒好肉好宴席整整摆了三日三夜。锣鼓锁呐,和尚道人,统统请来做道场。诵经念佛,超度亡人,丞相府上着实热闹了好几天。两俱柏木棺椁,底厚帮重,四周全是半尺厚的木板,人无法抬,均是套上八匹骡马拉上山的。坟场是王丞相提前为自己预先好的地点,不须再劳师动众地挖坟坑了。先给夫人翠花挪块地方,待丞相百年之后再行合葬不迟。当然,这些全是主丧官小太监和副主丧官胡三等的主意,他们又是奉旨办事,王丞相自然无话可说。
墓区在京城以东距京城大约四十华里的地方,早在十年前王书贵以防万一,临时措手不及,遍防京师一带有名的阴阳风水先生,花巨资买下这块风水宝地。
当年那位姓郭的八卦高手就曾经预言:此处风水凶险,上可通天,下可入地,有青龙白虎之卦象,亦有冲天血光之灾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信可不信,但也不可不信,劝施主王书贵好自为之。这个去处怕未必是吉祥之地,到时候是否他能用上都说不一定呢!
当时王书贵仗着自己是顾命大臣,小皇上混沌不堪,朝野上下他一手遮天,谁敢扯下他几根胡须?净往好的方面谋划了,所以把不利的这一面并未放在心上。今天吃了这一闷亏,方信当年那位郭半仙果非常人,十年前就能预知今日之事。
园林依山而建,座南朝北,风光极佳,占地二百余亩,四周砖墙围栏,园内遍布松柏杨柳,四季花卉。一条大路,皆为青砖铺就。道路两侧,竖有不少石人石马,或怒或喜,或奔驰静立,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顺路走去,到缓坡近前,筑有一百零八个台阶,拾阶而上,高台上面平整如水,这里便是正墓区。王丞相自己百年之后的休养场所,自打他入相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修建,至今十个年头过去,墓室尚未收尾竣工。
修墓工匠亦是王老丞相从他江南老家请来的专家,他怕本地人靠不住,暗地里使坏,挖坑掘墓,盗财取宝,到时骚扰他以后的冥界安宁。他王书贵官再大,只是相国,不比皇上,一旦驾崩,连同墓工一块儿埋了,谁知道那些暗道机关?
翠花依皇上圣命,按夫人规格,小太监等自然不敢违旨,便她的棺木置于正墓之右。丞相的正室夫人尚在,左边的位置是人家的,不能强占。此处地方不容许先来后到,除非皇上有旨,其余则一律按旧制执行。
墓碑高约丈余,宽三尺,做工精良,规模恢弘,乃是汉白玉大理石雕刻而成,上书“钦命一品诰命夫人X氏翠花之墓,另有殉葬书僮一名王三。天龙朝首辅宰相王书贵叩立,某年某月某日”。写得不伦不类,倒也像模像样。王书贵陪百官磕头行礼,祭拜完毕,大家骑马坐轿,迤逦下山。
王书贵日日叫苦连天,自然是一不能抗旨,二无法阻止,任由小太监和胡三他们胡乱折腾去。
丧事办毕,王书贵令管帐先生报上数目,共约花去了大约十万多两银子,几乎是他家产的一多半。王书贵又疼钱又丢人,心下懊悔,当初若是把翠花许了那个傻王三,哪有这今天许多啰唆事?都是时运不济,碰上胡三那个王八蛋,撺掇傻子小皇上,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王三早死晚死半个时辰都好,谁能想到他正赶上九门提督夸官游街?
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一口气不出非把人憋死不可。他一个当朝相国大人,竟被几个毛头小子捉弄了一回,想想都令人好笑。古人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直接把那个小太监掀翻在地固然最好,但这个难度太大。小太监如今已成正果,把他搞下马已非易事了。目前能做到的就是搞他的人,搞死一个算一个。
有消息说,小太监经常窜入提督府,和那个新任提督叫曹安民的打得一团火热。有时天晚了,两人就一张床上歇了。这倒是个希罕事,难道小太监走火入魔,喜男色不好女色?女儿在宫中也打探到小太监已经很久不和宫中的女人们多有来往了。
上次小皇上为曹安民赏赐那十位**的时候,女儿就悄悄安插了两个心腹宫女进去。奈何这两位工作效率太差,迟迟未有确切信息送出。眼下曹安民是男是女先不必说,关键是要查明他和小太监是什么关系?如果曹安民果真和小太监有一层关系,势必又是一个心头之患。
王丞相机关算尽,总也想不出对付小太监的良策。突然他想起刘皇叔三顾茅卢的故事,顿时茅塞顿开,他何不也请来一位世外高人,专门帮他惩治小太监?
事不宜迟,想好就办,王书贵放出人去,四处打听,明查暗防,不管路途远近,凡是高人雅士,出家的和尚也罢,得道的高僧更好,甚或是市井小民,泼皮无赖,有才无德都行,只要有计帮他除却太监乱宫之患,他宁愿同此人焚香磕头,结为八拜之交。
放出去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回来,均是摇头摆手地说找不到这样的世外高人。王书贵把办事的人统统臭骂一顿之后,也照样是束手无策。冷静下来设身处地地想想也是,大凡高人,不是隐居在深山古刹之中就是藏逸在莽莽人海里面,这些人皆是神龙见首而不得见尾,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张旗鼓地到哪里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