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道成念道:“丞相贵为相国,日理万机,还时时想到黎民百姓,实实令贫道汗颜。”
王书贵转了话题,道:“大仙所需一应事物,我即刻着人去办。”
郭道成稍微一想,说:“也不要什么太大的排场,兴师动众的没必要。只要给贫道安置一间静室即可,香火烧纸等物自然是少不了的。还要三牲之首,一只白公鸡,七七四十九斤馒头,六六三十六斤熟牛肉,八八六十四枚鲜桃,黄米若干,香油少许,稻草人胡乱扎一个,笔墨纸砚等,就是这些。另外,在贫道作法期间,断不可有人在门前逗留喧哗,尤其是妇人更不可,丞相切记。”
王书贵点头应允,说:“大仙放心,您只管行事,别说人,狗都不敢哼一声的。”
“施主,还有一事相告,”郭道成又吩咐说,“宫中这几日发生之事要随时向我通报,不知丞相后宫可有人否?”
“这个更是请大仙无忧,老夫的女儿为当今皇后,啥事她办不了?老夫这就令人去宫中和皇后娘娘打声招呼,让她早做准备。”
郭道成说:“如此最好。”
“老夫还有一事请教大仙。”王书贵欲言又止。
“丞相但说无妨。”郭大仙没猜出老王的心事。
“请问大仙,这场法事下来,大约花费多少银钱?”王书贵算了人账算钱账,他目前手头拮据,不得不把丑话说到前面。
“至少十万两!”郭道成一口咬定。
“怎要这许多银子?”王书贵心里扑腾一下,差点没喊出声来,十万两几乎要他的老命了,有些家产看样子得变卖。
“潘又安非比常人,十万两银子买下他一条性命算是最便宜的了。”郭大仙笑笑说,“施主若是不便,贫道这就立马走人,丞相再另请高明。”
“不不不,”王书贵阻止说,“放在平时区区十万两也不是个大数,只是最近……算了,不说那些了。大法师您只管行事,钱不够我再去设法,即便是砸锅卖铁我也豁出去了!江山社稷要紧,钱财是啥?狗屁不是!”
“出家人不言钱,”郭道人说,“本来说这些话有些多余,既然丞相说到钱的事上了,我也啰嗦两句。出家人不言钱,但是出家人要吃饭,整日整月整年隐蔽在深山老林里闭门修炼,哪个好心人会顿顿送汤送饭的上得山来?时间久了,我们也不得不下山一趟,揽些生意,多少挣几两银子。山里生活虽然清贫,我们也不是顿顿有酒有肉。山门要不要修缮,洞府要不要粉刷,一应家俱物什,哪样能少得了银子?还要开匠人的工钱,还要举行道友活动,拜祭祖先,设坛作法,呼风唤雨,如此等等,丞相你帮我算算,一年下来没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周转,山门早就该倒闭了。”
“也是也是。”王书贵喏喏道。
郭道成接着又说:“十万两银子在丞相你身上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于我们山门来说,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贫道我打个比方说吧,丞相你是我们山门的大施主,也是大买主,我们也喜欢和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打交道啊!”
“道长说得句句在理!”王书贵点头说。
王书贵正在用人之际,不得不仰人鼻息。他也想了,小太监一旦一命归西,佟老婆子就没猴耍了。到那时功成名就,再让小皇上来个登台禅位,他名正言顺地坐上皇帝宝座,万里江山都是他的了,十万两银子算个鸟啊?
郭大仙斜眼睨视了王书贵一眼,侃侃而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除了实话再无别言。本来我们也是以行善积德为本,伤人害命的事更是断然不可的。因是丞相你说了话,加上又是为民除害,为江山社稷着想,贫道才勉强应承下来,否则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是决难从命的。我的话说完了,趁我现在尚未作法,各路神人还没请到,丞相若要后悔也不迟,贫道起身走人就是,分文不取。”
王书贵慌忙作个辑,连连摇手道:“大仙乃是得道成仙之人,怎和我等凡夫俗子一般见识?适才讲了,十万两就十万两,事成之后立即货款两清,必定足额奉上。”
是夜,王书贵着人辍了把椅子面对那间静室坐在院子中央,远远看去,只见那屋临时安置的烟囱里冒出缕缕浓烟,时不时还有隐隐雷动、劈啪作响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王丞相心里暗忖:这回是请到真神了!
一日三餐,皆有郭道人自己带来的小童取送,旁人是不敢走近那间小屋的。王丞相本要合府上下沐浴更衣斋戒三日,郭半仙说:
“这个就不必了,我们道家向来主张洁身不记口,饮食方面不是很讲究,有好酒好肉只管拿来,以便贫道养足精神好做事。”
丞相见说,吩咐下去,杀猪宰羊,并放翻了一头从集市上买来的老驴。后院大伙房里昼夜都是蒸气缭绕,大锅小锅里料精肉香,炖得汤沸水滚,香味四溢。
王丞相又格外开恩,全府放假三日,条件是:严守大门,许进不许出,顿顿肉饭加菜,活动只限房中院内。但不许高声喧哗,走路高抬脚,轻迈步,若有违者,乱棒打死。
眼下还有一事,就是银两尚不够数,七凑八凑,夫人丫环们的金银首饰全都收集了来,最后还差一万多两。王丞相又是个好要脸面的人,不便和郭大仙讨价还价。最后万般无奈之下,王丞相突然想起他家还有一样宝物。说出口来不好听,不过东西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此物不是别物,乃是一把尿壶。
王丞相为官多年,交友甚广,有一位古董商人就是他的门前常客。这一日他和古董商人正在客堂上饮茶,有一童儿躲躲闪闪地双手抱一陶瓷罐儿从他俩面前走过。古董商人忽然发现了什么,大叫道:
“小娃娃过来!”
童儿不敢把尿壶置于客人面前,双手背过去揑着罐沿儿,朝古董商人鞠一躬,道:
“爷爷何事吩咐?”
“娃娃,把你手里的罐儿让我瞧上一瞧。”商人说。
童儿起初不肯,怕污秽之物污了客人的眼睛,嗫嚅道:
“不是什么稀罕物品,爷爷还是不看了吧!”
老爷在旁斥道:“既是客人要看,让他看看无妨。”
童儿这才把那把尿壶双手递给古董商人。商人接过去细细一瞅,立即大惊失色道:
“哎呀,这是一件国宝!”
王书贵在一旁笑道:“屠夫喜的是膘肥,学生怕的是书厚,你们干这行的把个破尿罐子也当成宝了!”
“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尿罐子分几种,一是看它的作工,二是看它是什么人曾经用过的物事,三上看它的年代久远。”
王书贵不以为然的说:“照你这么说,我家这把尿壶还有些来头哩?这还是你嫂子出嫁那年,她娘家那边陪送过来的,到我府上可是也有些年头了。”
“大有来头哩!”商人两手紧紧攥着壶沿儿说。
“什么来头?”王书贵看古董商的脸色,知道不是蒙人的。
“不瞒哥哥你说,我要说出这把壶的来头,恐怕得嚇你个半死。”古董商人夸张的说。
“什么人用过,兄弟你快说呀,别卖关子了好不好?”王书贵手心里出汗了。
“武则天!”古董商人说出了三个字。
“什么什么?你该不是胡诌吧?一代女皇能用这样的破尿壶?”王书贵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我家里也有一把这样的壶,有人出五万两银子我都没舍得出手。我想它们俩应该是姊妹壶,不信你看这儿。”古董商把壶底翻了过来,并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甲刮去多年的锈蚀。
王书贵眼神尚可,只是稍有点花,他低头一瞅:天哪,果真被他的朋友言中,壶底依稀可见四个大字:大周御窑,中间一个圆圈,里面有个大大的“zhao”字,上头一个空,下面一个明,不是武则天的名讳是谁?
朋友走了之后,王丞相家这把尿壶自然就成了传世之宝,洗刷擦拭干净之后,悄悄放于密室之中,轻易不肯拿出来让人过目的。如果平常老百姓家有把价值五万两银子的尿壶,自然是发大财了,但出在宰相之家又当别论。王书贵不缺钱花,不可能打这把祖传尿壶的算盘,如今这阵到了节骨眼上,他才想家中还有件镇宅之宝。
王书贵令管家亲自带着邵万强等十个壮汉,去当铺里当尿壶。不多时管家派人回来稍话,店掌柜只出五千两,多一个子儿都不收。
王书贵咬咬牙,说:“妈妈的,猪肉当豆腐卖了。五千就五千吧,不是急等着用钱嘛!告诉店掌柜,不许变卖,三月之后拿钱去赎。”
凑够了五千还差五千,堂堂相国多少年来才是第一次捉襟见肘、囊空如洗,莫非还真要砸锅卖铁不成?王丞相开始骂娘,骂贪心不足、狮子大开口的郭半仙,骂为富不仁、乘人之危的典当铺掌柜,骂那个满肚子坏心眼的胡三,最终才骂到小太监头上。小太监将死之人,就放他一马,嘴里积些阴德不骂也罢。
钱不给足怕郭半仙不经心做事,把小太监搞个半死不活的,二天醒来东山再起,麻烦还不是在他头上。王丞相和别人借钱张不开口,最后才想起女儿。
王诗媚也有她的难处,宫中财宝无数,可那都是有账可查的,谁能想拿就拿走,皇家的东西是好拿的?王皇后万般无奈,最后把娘家陪嫁的一条钻石链子交给父亲,才算把这一关搪塞过去。
王书贵一家几乎是倾家荡产,郭半仙又使出平生所学之法力,小太监焉有不死之理?
郭道人这次用的这种蛊惑之术在玄学中也叫“勾魂摄魄大法”,不是俗常那些道人和尚、巫婆神汉等常常采用的装神弄鬼的雕虫小技。蛊惑术通常又分三类,一为只取其魂不取其命,叫作“断魂法”;二为摄其魄使其六神无主,称作“疯颠法”;第三种是直接取其性命,就是“勾魂摄魄大法”,郭道人这次就是采用的第三种,也是最狠最绝的一种。他是想一举而置小太监于死地,使其永不得翻身投胎,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