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雪很大…农夫的屋子里,传出痛苦的哀鸣声…这个年头,有孕妇生孩子,大都忆悲剧告终,屋外的男人叹息着,没办法,如果有什么意外,只能怪孩子命不好,来得不是时候…
从半夜,一直等到清晨,终于从屋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哭声,男人忙冲进室内,接生婆递给他一个小小的女娃,摇着头说,这女娃,要了她母亲的命啊!男人一惊,才想起床上的人,已经焉焉一息了。“鸿,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叫鸿的女人,却再也没有张开双眼…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话没说完,一缕魂魄归去。男人看着怀中的小孩子,不知道是爱是恨。小娃,你可知道,你夺走了她的命,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女孩当然不懂,却真的饿了,在男人怀里哭着!唉…毕竟是鸿最后的托付,若非如此,男人甚至不想对女孩负什么责任,仿佛那不是他的事…他想到,女孩还没有名字…叫什么呢?女孩,不能跟他的姓!他的恨,让他连姓氏,也不愿施舍给她。冬天,本是万花凋尽的时候,偏偏门旁几株雪兰,静静的来得素雅无怡,那就叫兰吧,只一个兰字,若日后分开,便不得再相见…如此甚好,甚好!
这场雪,下了两天,清晨,泰照旧去开大门。泰是这里有名的商行老板朱先生的门童,他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开门。可是今天他打开门时,眼前出现了一件事,一件他自知不能作主的事。门前,不知谁放了一个孩子…
他急忙跑去禀报朱先生。朱先生虽然家缠万贯,却膝下无子,年过半百,也妻妾丰盈,就是不见孩子降生。恐怕放孩子这人正知这一点,才把孩子寄到他门下。
朱先生听泰讲完,亲身来到门前,抱起孩子看看,不禁赞道,好可爱的孩子,若非什么重事所迫,量谁也不会抛弃这孩子吧…既然此番寄到我门下,就先养着吧…
朱先生名叫朱玉,也不知为何,年近五十的他,竟然只显得三十出头的样子,不但发如泼墨,脸上皱纹也鲜能看见,行中友人不免嫉妒,每次会面后,谁都不忘弄一句:朱兄这精气神啊,再纳上几妾也经得起消腾。朱玉此时无奈的笑笑,自他确定自己不会有子祠,便不再纳妾了,多纳一人,怕是便多害一人。
朱玉叫出妻子秋,秋见朱玉怀中抱着孩子大为不解,泰替朱玉解释了一番,朱玉又说:“秋,这孩子可怜,不如,就收养做女儿吧。”秋自己育子无力,便点头答应。她见这孩子襁褓之中已是狼籍,分付下人准备棉褥换下,解开孩子身上的布带,一块帛掉了下来。
秋急忙拿给朱玉看,展开帛时,见上面写着几行字:亡命之人,不幸得子,自知无计养育,托于贵人,愿勉力抚养,在下不胜感激。此女名兰,若有相认之日,定当竭力相报!二人看完,不免摇头叹息,哎…真是可怜啊…既然说她叫兰,以后,就叫她朱兰吧。朱兰就这样,在朱家安了户。
小女孩自从到了朱家,就仿佛大人一样懂事,若不是饿了决不哭闹。平时脸上表现出的,正如她的名字兰,淡然,高雅。甚至让人不觉得她是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朱玉常常说,虽是女孩,日后有所作为也说不定啊,看来朱家真的降下了贵人呢!秋每日用五谷磨成细面,熬成甜粥喂她。小家伙日渐长大!转眼间,三年过去了,朱兰已经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只是这孩子与他人不同,虽是学步,却显得走路落落大方,极有大家之风!
这日,夫妻二人在院中逗着小朱兰玩耍,朱玉对朱兰说:“乖女儿,你要不要读书呢?要不要做个小才女。”本是玩笑之话,没想到小朱兰竟呀呀道:“要!兰儿要读书。”惹得二人开怀大笑。秋问:“兰儿,那你识字么!”朱兰回答:“娘教兰儿识字!娘教兰儿识字!”二人赞叹不已。这女孩,真乃才女啊!于是,从这天起,二人开始教女儿识字,朱玉白天要照看商行的生意,幸好秋也是书香世家,自然教得了兰儿。朱玉有四个小妾,虽说之间关系难免有争风吃醋之嫌,但由于家中少有孩子的欢乐,几人对小朱兰也是喜爱有加!每日都来逗都小朱兰。“兰儿,二姨考考你,名字怎么写啊?”朱兰嘟嘟小嘴,在纸上划出一个“兰”。“兰儿真聪明!”少时又有人来:“兰儿,四姨问你,月照水中垂柳,下句是什么啊?”小兰儿看看头顶:“恩…花映镜中佳人。”这是出自朱玉笔下,朱兰倒是记得清楚。就这样,朱兰在一个极好的氛围中成长着。
这里城中每年六月都会举行诗会,当年朱玉正是在诗会上,遇见了秋。朱玉本是城中有名的才子,当年一句“月照水中垂柳,花映镜中佳人。”赢得满城喝彩,本想可以在诗会上夺得首魁,却不想秋姑娘一句“冰融残阳双不见,雪隐洁梅一片空。”妙趣横生,夺得第一。二人却也因此相识。又皆是爱才之人,门户也算对的起,不久就成婚了。婚后二人虽一直无子,却也恩爱有嘉。即使纳妾之后,夫妻感情依然未变。秋见朱兰小小年纪,就显露出如此的才能,常常道:兰儿如今已经赶上我这个诗会首魁了,若是长大了,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吗,此时兰定然会羞瑟的笑笑以示谦虚。
这天,朱府来了几个客人,都是这附近的商行老板什么的,自然也和朱玉有些交情,说是一同吃饭续旧,无非是生意上有什么磨合,共谋利益罢了。近两年布帛价格上涨已成趋势,几个店老板商讨同进一批棉布来卖,只是怕找不到廉价的货源,而朱玉主要是货物运输,与几人并于利益冲突,认识的人也多,此次合作,十有八九是成得了的。然而,几个老狐狸商讨事情,自然不会如此直白,客套一番还是必要的,朱玉自然精通此道,入席便拱手道:“几位兄台,近来可好啊!”众人也纷纷回应:“承朱兄挂念。”婢女杨、柳二人在旁斟酒,朱玉举杯引酌,便步入正题:“不知几位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啊?”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几人心中暗想:莫不是不想做这番生意?福兴布店老板郑荣道:“朱兄看最近布行生意如何啊?”朱玉不紧不慢:“价格上涨,利益自然是有,只是如此一来,货源那里…”“货价上涨,货源也定当涨价,如此一来,也就无利可得了啊!”“朱兄在此行颇有门道,不知能不能有什么解决之策?”“这…”朱玉泯了一口酒,“在下也只能尽力而为啊…”几人互相看看,脸色稍有变化,看来朱玉不是不想干,就是要大捞一笔,真是老狐狸!不过即使这样,恐怕也比别人所进的便宜,所以也不能有什么意见。兴商布行的老板赵兴道:朱兄,所此次合作得以成功,你这油水可不比我们少啊~”“赵兄这话见外了吧,你我本是同行中人,怎么能一味图利呢。”朱玉狡黠一笑,令几人暗暗不爽。“朱兄说得是,这都好商量!”“对对…”“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只管进货,其它的,就看你们怎么分了。”
这时,小朱兰扒在门旁,小小的喊了声:“爹~”众人看去,只见小朱兰晃晃得走到朱玉面前讨东西吃。朱玉笑呵呵的夹一块春卷,送到朱兰口中,“这是我女儿兰儿,还不曾见过几位叔叔,来兰儿,给叔叔问好。”“叔叔好!”朱兰瞧瞧几个陌生人,丝毫不觉畏惧。“好伶俐的孩子啊!朱兄有福啊,有这般出众的女儿,日后你父以女贵,也说不定啊,哈哈哈哈。”“呵呵赵兄过奖了,小女自有才能,我们也难享其福喽,哈哈。”
第二天,朱玉便下命整顿车马,还有十几匹骆驼。原来,朱玉自然知道中原之内布帛涨价,无论何处,都不会有太便宜的货源,而大漠之中的邻国却不一样,自通商以来,朱玉便与藩商多有来往,互供不足之物。藩国棉花比之中原,可谓精品,而价格却低的很,主要运货的商行和藩商来往的只有包括朱家商行在内的几家而已。此去虽路程遥远,但利益也可想而知,而且有言在先,只要将货物弄来,不管盈利如何,朱家都有固定的利益,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朱玉已将充足的银两换成银票,并由镖局压运,杜绝了所有风险,正待上路,不料小朱兰蹦跳着走来:“兰儿要跟着爹爹去玩。”朱玉叹口气:“乖兰儿,爹要去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我再带兰儿去,好不好?”“不好,兰儿就要去!”朱玉对急忙追来的秋说:“夫人,你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