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看见一双温润如春风般的眼睛,而她不知不觉地沉溺在其中,也被那眼神温柔地包围着。
眼前似乎还有那双眼睛的温柔,耳畔似乎还有那人的低语,在七月末夏日的清晨中,梅落悠悠醒转。
打了个哈欠,梅落捂脸: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竟然做起春梦来了,真是丢脸。
拍了拍有些发烫的面颊,梅落习惯在屋内扫视一圈。这个习惯还是在百晓楼养成的,因为她那个没出息的师父,总是爱捉弄她,以欺负她为乐。
十年来,她无数次地在醒来时发现不翼而飞的鞋子,或是多出来的硕大狸猫穿山甲之类的东西,在尖叫声里引来随伤风那个混蛋师父的爆笑。
离开了这么久,她还真是有点想这个混蛋师父了呢!还有七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自己离开后回到百晓楼去过,离开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回去看看呢?他可知道自己很挂念么?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坐在屋顶上看星星,眼神无比落寞忧伤的孩子,你还记得陪你喝酒的我吗?
“咦?我的熊猫呢?”梅落眼神定在床边的针线笸箩上,叫了起来。
这熊猫图案可是她做的第一个荷包,也是她喜欢的。睡觉前她明明放在上面,想等今天再锁个边的,这会儿竟然不翼而飞了!
“小主您醒了?这是怎么了?”听到声音,锦心第一个进来,看着梅落问。
“锦心你看,我的熊猫不见了!”梅落指着笸箩。
“墨兰。”锦心怔了一下,立刻喊外间的墨兰进来。
“姑姑叫我做什么?”正在熨衣服的墨兰急忙进来,向梅落问安后问锦心。
“小主这里的东西你有没动过?”锦心看着墨兰,眼神犀利。
“没有啊。我一早起来就在熨衣服,主子这里还没进来呢!”墨兰不解,也有些委屈。
做奴婢,忠心第一要紧,手脚更是要干净。偷盗即为背叛,没有哪个主子会喜欢和重用一个手脚不干净,对主子有背叛心思的人,即使她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可是那个人对她说过,若是她对梅落不好,或是保护不力,她和墨竹两人都别想活着见第二天的太阳。
“好了。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不过一个荷包罢了。”梅落没错过锦心严厉的眼神,也看见了墨兰的委屈神情,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便劝道:“这一大早的,我也没叫过人,确实还没人进我房间,跟你们没关系。”
梅落睡觉不喜欢身边有人服侍,所以每晚都是各睡各的,而每天早起,她不叫人是不许人进去的。昨晚睡前她随手一放,说不定睡眼朦胧的掉在床底下也有可能,倒是别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冤枉人才好。
“主子是说,那个漂亮的花猫猫荷包不见了?”墨兰没见过熊猫,也不明白那个黑白花纹的可爱动物为什么叫熊猫。熊她是知道的,猫更是平常见,但是熊猫可真是稀奇。小主真是聪明,连这个稀罕物都知道。
“是熊猫,不是花猫猫。你见过那么大的猫吗?”梅落好笑地纠正她。墨兰却不管,一听说那个熊猫不见了,立即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瞧,一边还着急地嘟嚷。
梅落看的好笑,也想起来一开始墨兰就说了自己很喜欢那个熊猫图案的,要不是自己那时候忙着做其他绣片,她本来是想做好后送给墨兰的。
“好了,找不到就算了。回头我重新给你做个。”梅落见墨兰急的汗都下来了,忙劝道。
“咦?小主,你看这是什么?”墨兰忽然爬起来,手里捏着个淡蓝色的布片。
梅落接过去瞧,原来是一方手帕。帕子上没有绣图案,不像是女子用的东西。而且这帕子虽然素淡,但是面料却是贡缎,她还没资格有这个呢!自己没有这个,锦心几人也没资格用这个,而且她们也没有。
梅落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最终认为,昨晚上自己房里招贼了!
“这贼眼光真不好,这么多好地方不去偏来我这个穷地方,真是跑冤枉了。”梅落开玩笑。“都说贼不走空,看来是瞧着我这里没值钱的,所以就顺便拿了个荷包顶数了,倒算是个雅贼。”
墨兰被她说的掩嘴呵呵地笑,锦心陪着笑了笑,眼睛却落在那方帕子上,微微簇了下眉。
“哎,说起来我这里还真是挺招贼喜欢的。你们记得吗?上次我在床边见到些花粉,今儿更好,直接捡到物证了。你们说,下次我会不会干脆捡到银子玉佩啥的?那倒是发财了!”梅落甩着帕子笑。“要是这样,我也不用做荷包了,直接等着这些飞贼过来,我就捡落儿就行。”
洗漱完毕,墨竹端上早餐。这宫里延袭北方的习惯,一般都是吃两顿,时常以糕饼点心来替掉一餐。梅落是南方人,不习惯,墨竹便按照南方的习惯在迴风轩里自开伙食,也就是弄个小炉子煮点汤水粥类什么的。毕竟炭火和食材都要向内务府支领,一来梅落不想麻烦,二来,内务府那班惯会捧高踩低的势利眼也不会给她们,说不好还让人气受,犯不着。
在后世,梅落本身是个吃货,对于厨房也很熟悉,来到这里后又经历过一段讨饭的生活,可以说只要是能吃的她都能想办法填肚子,就算不能吃的,她也会想办法把那弄成能吃的。
因为送礼,令妃后来回了些瓜果点心来,梅落就带着墨竹把那金黄的瓜皮给削下来,拿了盐腌制着。瓜瓤甜的部分吃掉后,白色的一段就做成酱,预备以后代替小菜。
墨竹看她在厨房里忙的欢实,心里为她的处境难过,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要来些米面,今早就给她熬起了米粥。
“小主,这粥熬的香香的,正好配些点心。”墨竹麻利地摆好碗筷。梅落抽着鼻子使劲闻了闻,夸赞了一句“好香”,便坐下吃饭。墨竹自然立在一旁伺候。
不是梅落拿架子,不懂平等。来到这尊卑分明的地方,她可不敢随意说后世的道理,万一被人当成异端邪说就完了,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再说了,她只要对身边人好一些,不打不骂,不拿她们的尊严生命来作践就行了。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间对得起自己良心,这是梅落那个医学博士父亲教给她的座右铭。所以,她不矫情。
“小主,皇上有封九公主为和硕公主的意思。”锦心进来说。
“封公主?这么快!”梅落咽下嘴里的粥,接过墨竹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嘴。“这么说,我岂不是又要送礼了?”唉,这后宫女人这么多,一年到头的,这送礼都要把她送穷送昏了!这日子可真不好过啊!除了赶紧赚钱,还得祈求老天赶紧给她机会,让她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好。
在心里默默祈求了会老天爷,梅落问:“皇上对令妃娘娘的宠爱可见一斑。我记得你说过,前年时令妃也生下一个女儿的,是七公主吧?也封了么?”
“是,是七公主。”锦心点头。“还没封。一般是要等到指婚后才封的。”
梅落点头。这些事她不懂,也不打算懂那么多,又不是研究清史的历史学家,送礼才是当务之急!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什么原因,九公主并没有被册封,反倒是乾隆那条色龙封了塞尚跟敦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为多贵人,宫里小小地热闹了一下,也带起了另一波眼热嫉妒的暗潮。
这皇宫里永远不缺热闹看,多贵人被封不久,一向招乾隆欢心的巧贵人不知什么原因,被乾隆训斥了一顿,大晚上的赶出了养心殿。第二天乾隆就下旨,斥责巧贵人“疯癫乖张,行为失检”,说她在御前失仪,被降为答应。
消息传来,梅落再一次觉得将幸福捆绑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多么的不智,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个身居高位,坐拥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