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连跌带撞地跑进来喊:“糟糕,皇上来了!”
正在嬉闹着互相嘲笑的梅落和琪琪格都唬了一大跳。琪琪格慌张地从炕上下来,抓着小路子问皇上到哪儿了。
梅落瞅她一眼:“你慌什么呢?”回头就喊锦心帮她看看迴风轩里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锦心答应了,沉稳地叫墨兰墨竹两个先把屋子里的炭火盆端下去两个,再喊木槿打水来帮着梅落洗脸,她自己则上前来给梅落梳头。
琪琪格方才也是一时懵了,这会见锦心一连声地分派下任务,好友仍旧满脸不在乎的表情,这才回过神来,把手一拍笑道:“可真是,我慌的什么劲儿呢!这又不是我的暖晴坞,皇上来也不是冲着我。”越想自己刚才的慌乱劲越好笑,掩着嘴“咯咯”地乐个不停。
云雀看了看她家没心没肺的主子一眼,轻声问:“主子,这里要接驾呢,您还留下么?”
琪琪格一时没理会云雀的意思,刚一愣,梅落就接口道:“当然要留下!你家主子今儿要是不留下来,我可就翻脸了!”
皇上来你这明摆着是来看你,只怕今晚就会派太监来抱毯子了。若是一般人都恨不得把别的女人赶跑,让皇上眼里只看见自己一个呢!这位倒好,还上赶着要留人!云雀看着梅落认真的侧脸在心里暗想:这个梅常在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竟不懂身在后宫要拉住皇上的心啊?
没等云雀想过来是怎么回事,锦心已经将梅落的头发梳成正规的发髻了。
“小主,您盒子里没什么插戴,这可如何是好?”翻了翻梳妆盒,里面只有几根简单的簪子并头花,还是不怎么时新的货色。
“随便拿两个插上去就罢了,我可不爱满脑袋沉甸甸的压着脖子疼。”梅落瞄了一眼,指着里头一根镶着翠玉的素馨花金簪叫锦心就拿那个给她插头上去,别的就不要了。锦心犯了难:这样会不会对皇上不敬啊?
琪琪格对着镜子检查了下自己有没有失礼的地方,回头看梅落发髻上只有一根金簪,另别着两朵小小的粉色绢花,整个妆容素净的很,深恐爱好富丽繁华的乾隆会生气,便要拔下自己头上的首饰给梅落戴。
“你好生戴着罢,我才不要那丁零当啷的玩意呢!”梅落一口拒绝,自得地抬着下巴骄傲道:“我便是这淡淡妆,天然样,爱看不看!”
“你呀!”琪琪格哭笑不得,一指头戳向她的下巴。
锦心忽然道:“小路子刚才说,小主您昨儿受了点风,头疼还没好全呢!”
她忽然这么说,引得琪琪格主仆俩都莫名其妙。琪琪格问:“落落你头疼?怎么我来这么半天你也不告诉我,还陪着我玩?可吃了药了?”
梅落也是一头雾水,但她跟锦心主仆这么久,深知锦心不是个乱说话的人,这话必定有深意。此时见琪琪格这么说便笑道:“那不是你来了么?我又不是病的爬不起来了。”这话的意思无疑就是说因为琪琪格是她的朋友,为她所看重,所以即使是身子不大爽快也要陪着好友。
琪琪格心里感动,深觉自己有福气,在这种地方竟能得到这般交心的好友。
说话间小路子的声音已是响起,众人急忙走到门边跪下迎接乾隆的大驾。
“婢妾/奴婢恭迎皇上,皇上万安。”
“都起吧。”乾隆伸了手欲要扶起梅落,忽然看见一旁的琪琪格,那手便不好伸出,只轻咦了声:“你也在呢?”
“回皇上,婢妾跟清浅是好友,天寒地冻的静坐无聊,特来寻她消消寒。”琪琪格见梅落并无主动跟乾隆搭话的意思,便替好友圆着场。
趁这机会,梅落也搭着锦心的手站起身来,跟着琪琪格的后边往屋内走。
端下去两个火盆,这屋子里就有些嫌冷了。
乾隆不动声色地拿眼溜了一下四周,见墙上只挂了卷长副的十字绣四君子图,三足的卷边高几上放着个白瓷花盆,里面也没有什么名品花卉,只丛生着一束青草模样的绿色植物,倒长的很是茂盛,让这几乎雪洞般的屋子里凭空添入了一丝勃勃生机。
旁边窗下一张卷边案桌,上面放着一只画着美人的白瓷长颈耸肩瓶,里面插着一枝红梅,正是那天他亲手折下来送给梅落的,脸上便微微带起了笑容,双目含情地偷瞟了梅落一眼。只可惜梅落正跟在琪琪格身边忙着摆果碟子,让乾隆这记媚眼儿对着墙壁飞了过去。
“皇上请喝茶。”梅落接过锦心手里的茶碗,低垂着眼皮双手奉给乾隆。琪琪格在一旁笑着说这迴风轩里向来没什么人来,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茶水,请皇上担待点。
乾隆笑了笑,就着接茶碗的机会,将他那龙爪若无其事地从梅落手背上拂过,笑眯眯地接了茶跟琪琪格说话。
梅落强忍着乾隆的手指拂过的恶寒,心里却忍不住恶骂:死色龙,恶趣味的渣男,竟然还玩起调戏勾引人的把戏了!幸好姑奶奶不是个土著人,你这手小儿科的把戏咱三岁就玩过了,有本事你来跟姑奶奶跳个国标慢四啥的,就算你狠!
“梅常在怎么不说话?是朕来的不巧吗?”
梅落正在脑子恶整渣龙,那边乾隆见她只是一味的微垂着眼皮,也不主动跟自己搭话,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锦心站在梅落身后,拿指头轻轻杵了一下她的后背,一边陪着笑为梅落分辨说自家主子昨晚被风扑了,头疼还未大好。琪琪格也忙着点头,还说因为自己来了,梅落不愿意冷落了她,硬撑着陪了她老半天。
乾隆到底是多情性子,尤其见着自己喜欢的类型,梅落又实在是个美貌的,他便也高抬龙爪放了过去,反问梅落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太医来看看,一边又看着屋子里的摆设皱眉道:“这屋子也太简陋了,连炭盆都不够,冷得很。朕尚且如此,你一个女儿身子怎么能受得了这冻?”
一边说一边便要跟着来的太监李玉去内务府传话,李玉陪笑道:“皇上,这梅小主是个还没上过牌子的人,皇后那里没记档,内务府自然也只能按规矩办。”
被李玉提醒,乾隆才想起来常在的份例只有那么点,尤其是没被自己受用过的,更是不会被当回事。名头上说是小主,其实也不过跟个宫女似的。再拿眼扫视了一下屋内,这次细心地发现,屋内有些东西竟还是永寿宫里令妃的,想来是令妃的怜惜照顾。
同样是他的女人,对比令妃,乾隆在这里没看见半个皇后的东西,在为令妃的善良高兴之余,对皇后就越发不满意了。
“后宫本就是归你管着,这些人怎么说也都是朕的人,你就算赏点儿东西,难道就会破坏了规矩?不说别的,这么冷天,好歹多添两盆炭火也好啊,坐这里没半刻钟,倒是越发冷了。”乾隆看着屋子,再瞅着梅落身上的穿戴,顺便跟琪琪格做着比较,心里就忍不住嘀咕。
心里这么一想,对令妃的满意感激倒是多过了对梅落这个新人的怜惜。
再一想到自己这些天忙着前头朝廷上事,已经很多天没去永寿宫看令妃和他的九公主了,便笑着搁了茶碗对梅落道:“是朕来的不巧,你既然身子没好利索,朕就先走了。只是得把你那个什么寒露酒给朕尝尝。”
乾隆愿意主动离开,梅落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何况只是要个酒?忙点头答应着跟锦心下去,不但拿了酒,还顺便把自己做的香糟鸭舌装了些,只当做是送神的礼。
乾隆也不多耽搁,看小太监收了东西便出门往永寿宫方向走去。
梅落看着他走远,这才摸着脖子说了句:“谢天谢地,可算是没出什么事!”
琪琪格闻言瞅着她笑只不说话,梅落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便伸手打她:“笑什么笑?贼忒兮兮的!”回身就往屋子里走,一边喊着冷,叫锦心把炭盆再端上来。
琪琪格跟着她走,边说:“我笑你就跟别人不同。别人是巴望着皇上来都快望穿秋水了,你倒好,只恨不得往外赶。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心,换个人只怕当你是欲擒故纵耍手段呢!”
梅落瞪她一眼,矢口否认道:“又胡说!皇上能来我自然巴不得,恨不能烧香拜佛呢!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赶人了?”
琪琪格拿帕子掩着嘴轻笑,指着屋子里的东西道:“别当人是瞎子看不出来,这些东西不都是永寿宫赏的?好好的你把那些都撤下去,单换了这些上来,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穷,就连皇上刚才还直说简陋呢,我不拿令妃赏的东西装点门面怎么行?”梅落狡辩。
琪琪格斜睨着她,甩着手里的帕子撇嘴:“罢哟!若是这些东西不算,那你怎不把我替人送给你的那张白虎皮铺上给皇上坐?”
梅落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好恨恨地上去咯吱她,边打趣:“原来你是怪我不把皇上引到你那儿去啊?你怎不早说!早告诉我你有这个心思,我还能不帮你?我懂了,放心,再有下次我一定为你想办法。”
琪琪格被她说的脸红,气的打着骂她胡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叫人心如海幻似风?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嘛!还有‘男人靠得住,猪也会爬树’!我只是奇怪,这男人怎么就跟猪爬树扯上了呢?”
梅落无奈地翻起了白眼,她能说这话是二十一世纪的口水话么?
锦心看着她们打闹,好笑之余忧愁也泛上心头:皇上这是看上了小主了,这一次能躲过,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能躲一辈子么?怎么躲?
主子,原来你交给我的任务是这么艰难的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