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喜欢的是五阿哥永琪,并不是七少了!”
“那又怎样?难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我想,如果她知道你就是七少,她会很开心,更容易接受你。”随伤风看着永琪,很是不解:“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不告诉梅落自己就是七少?永琪轻皱着眉想,大约是怕。
“……在这浮华宫中,进来的人都会变。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变,但是我真的很怕她变。她说她喜欢我,可是我却并不太开心。只因我不知道她喜欢的是永琪这个人,还是五阿哥这个身份。”永琪心思沉浮,满眼都是苦恼。
他既想青梅竹马的同伴永远陪着他,让他不再感到孤寂,又怕对方只是因为他是阿哥心生别念,弄丢了那份美好。
随伤风听的怔住:这是什么样的思虑百转?都让他这个听的人肠子打结了!
感情细腻的人莫非都是活的这么累的?
“你呢?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些什么?”对着窗外的樟树发了半天呆的永琪忽然回头看随伤风。
“我有什么要说的?不是都说了吗?”随伤风扯了扯嘴角,眼神飘忽来去,就是不敢对上永琪的目光。
“你喜欢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随伤风的目光忽地飘回到永琪身上定了一下,然后转向墙角,半天才落寞地笑了:“我喜欢有什么用?一个人的喜欢那只是单恋,而我想要的,是两情相悦。可惜……”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淡淡的笑。
也许你可以去争一争——永琪想要对他说,话到口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来。他不舍,纵然是好友,纵然知道心底那人若是选择了对方会更快乐,他还是舍不得。
只要一想到那个漫天星光的夜晚,小小的女孩儿费力爬上屋顶,叉着腰对他怒吼,然后抢喝了他的酒,醉醺醺地搂着比她大的自己安慰,永琪就觉得自己空旷的心被填的满满的。
要他放开手,让她被别的男人拥在怀里,那种感觉莫说是亲眼看着,就是想一想都像是百蚁啮心。
一时间,屋子里静默下来。良久,随伤风才道:“不扯别的,我只问你现如今你要怎么做?当真要任由下面的人打压她不管么?”
“也不是不管,只是还没到时候。这样也好,正好让我看看她的能力。”
永琪伸着食中二指轻敲着桌面,看了眼随伤风的表情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失了分寸的。”
随伤风转回头认真地看了看他,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你不后悔就行。那丫头倔着呢!”
永琪笑笑,带着点苦涩味道。
那丫头的倔他岂能不知?无论是当年那个五岁的小女孩还是现在的曼妙女子,这份倔他都已经领教过了。
想起沁心湖中的对话,永琪只感觉满满的苦涩。那层层叠叠的荷叶就如同自己的情,那盈盈的湖水似乎就是自己的怨。推不开,化不去,绵绵不绝。
随伤风走的时候丢下一句“不要太过火”,让永琪琢磨了半天,怎样才算不过火。
门忽然被叩响,永琪才道了声“进来”,徐才就一脸油汗地跑进来,扑通就是一跪。
“主子,梅小主被皇后发落进浣衣局了!”
“什么?!”永琪腾身而起,带翻了一溜花梨木太师椅。
***
梅落觉得自己很倒霉,就像有些人在背后嘲笑她是“霉”常在一样。
好好的走路,她怎么会知道那个转角处会有两个刚进宫的宫女出现?而且人家还是捧着太后赐的送子观音准备送到承乾宫去。
但她可以发誓,她真的没碰那两个宫女,连衣服角都没碰到。但是,那送子观音就是在她眼前掉落地上,然后,碎了!
两个小宫女在送子观音碎成块状后怔了一下,忽然就拉着正要走过身边的梅落哭了。
梅落一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小宫女是害怕,她还想着要怎么安慰她们一下,怎知下一秒她就被冠上了走路不长眼,撞上了人,摔碎了太后赏赐给豫嫔的物件。吵吵嚷嚷下,吸引来了一大群人围观。
再然后,云良媛出现了,见状吓的面色苍白地说,豫嫔怀孕了,梅常在你这是诅咒龙脉啊!接着就是皇后携着豫嫔光芒万丈地现身。
“豫嫔好不容易怀了龙脉,老佛爷正高兴地每天向菩萨祈求,保佑豫嫔顺利产下龙裔呢!你倒好,竟然敢把老佛爷请回来,特地让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打碎,你这是安得什么心?”
皇后戴着长而尖利护甲的食指直直地指向梅落脸上,恨不能在她脸上划开一道血痕的模样。
梅落转着眼珠扫了遍四周,忽然就不想分辨了。
这摆明了是场陷害,还是摸清了她的底细做出的陷害,她还能分辨什么?不过是白费力气外加自取其辱罢了。
梅落的不开口倒让皇后有些诧异。
“你不是一贯的能言善辩么?怎么这次反而不说了?”皇后皱眉,仔细看着梅落的神情,心里揣摩着。
在这个女子身上失败了多次,皇后对梅落早就记忆深刻了。
这个女子就像是条泥鳅,滑不留手。而且她的脸皮特厚,心态顽强。那些个赌咒发誓对她完全没用,即便你逼着她发毒誓,事后她也能给你找出不履行诺言的理由来。比如说保证不告诉第三人,她就能给你掰出“我是没告诉第三人啊!谁谁的名字又不是叫第三人,她明明是叫什么什么的!”
再比如说,你叫她谁也不许说,回过头她就会告诉你,她告诉苍天后土了,苍天后土可不是人,但是不巧被其他人在暗中听到了,所以这不能怪她失信等等……
总而言之,别人的脑神经被她搅得一团糟,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所以,皇后更是讨厌她。如此没人品的人,她无法不讨厌,这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梅常在她自己。
对于梅落会有的反应,皇后做了周密的安排,包括那伶牙俐齿,她都打好了腹稿。但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出乎她意料地没有反驳半个字!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后紧盯着梅落,在心里琢磨,继而试探。
“面对如此周密的布局,皇后还要奴婢说什么?”梅落淡淡地笑,笑皇后对自己花的心思,笑自己的无用。
失去了那个人的照顾,果然是步步艰难。尤其是那个人全面的打压,让她瞬间失去了争斗的力气。
爱而不得的苦,不是只有他,自己何尝不是?可是为什么他要拿打压自己做为报复?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她做出的什么东西,再也没人看一眼,哪怕是盛暑天最稀罕的冰!
梅落几乎是一眨眼就发现了人情淡薄如纸这句话。
以往她虽地位卑微,但是走出去总还有说话的人,总还有去的地方。可如今,琪琪格随乾隆去了热河,这宫里她竟是再找不到说话的人。
皇上不在,太后不在,琪琪格不在,就连令妃也挺着大肚子去了避暑山庄,整个后宫就是皇后的天下,她又怎么逃脱这个圈套?
即便令妃在,可就凭如今自己的处境,令妃当真就会为了不相干的自己冒险跟皇后杠上么?梅落怀疑。
转头再看四周围着的人,那里面有表示要跟她交好的,有得过她帮助的,更有前段时间踏破迴风轩的门槛,握着她的手称姐道妹的瑞常在等人,现在却只是看着她的模样掩袖而笑。
她没奢望过这些人帮她,但是现在看着她们灿烂的笑容,梅落还是感到失落。
这宫里凉薄如斯!这人世如斯凉薄!
既是如此,那她也犯不着对皇后设下的圈套去辩解,因为压根就没人会听她的话,也压根就没人注意她的死活。
大约自己真的落入绝境了七少就会相信自己是扶不上墙的,也就会带自己出去了吧?这个宫里,她厌了!
梅落异常的平静,皇后却看的心惊。原本是要屈打成招,即使不能把她安做钉子,帮自己盯着伊贵人和那个当宠的维女,也能给这漫漫长日找点乐子,现在她却觉得没意思了。
“豫嫔,她打碎的是你的东西,冲撞的也是你,这件事不如就交给你办,如何?”皇后转了下眼珠,把这件事扔给豫嫔。
豫嫔虽不喜梅落,但她却不是个乱用惩罚的。
“不如娘娘把她发落去浣衣局吧?”云良媛建议。
“这个提议不错,就按照你说的,把她送进浣衣局。”雄心勃勃地想跟人斗一斗,结果不战而胜,皇后只觉得兴味索然,挥了挥手定下结果,转身就走。
看来皇后还是觉得看敌人活着受罪比较痛快。梅落嘲讽地笑了笑。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梅落一句话都没有就被押去了浣衣局,这让恰好出去办事不在宫中的锦心恼怒之下第一次对主子生了气。一场奔波却无果后,锦心跌坐在石凳上半天没力气。
“锦心。”身边忽有人唤道,声音淡漠如冰。
“苏公公。”锦心点了点头。对苏临,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你莫怪我,这都是为了主子……和大事,受些委屈是不得不行之事。”苏临道。
“我知道。”锦心简单地回答。
经过四处奔波后,锦心已经知道那些个命令是出自谁的口中,但是,如果没有主子的默许,锦心不相信苏临敢这么大胆,所以究其根本还是主子的问题。既然如此,她对一个执行命令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可怨恨,不得抱怨。莫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苏临冷厉地丢下这句话离开。
怨恨?抱怨?她有那个本事去怨去恨吗?
锦心想起自己去浣衣局探望梅落时也劝过相似的话。梅落的回答就是“我有那个本事去怨去恨吗?”
但是锦心却在想,梅落这样反而更是一种怨恨,跟情有关的怨恨。
有多少情就有多少怨,这话从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