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一天你的亲人告诉你,你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不是你的家,父母也不是你的父母,十几年的感情,突然从无比的熟悉变成陌生,任谁能受的住?
云遥醒过来就坐在床边看着父亲,两眼茫然,脑子里像缠绕着雾气一样的空白。良久,他问道:“我不是你的儿子么?”“那我是谁呢?”他又问,声音低沉而干涩,像是把生了很多年的锈菜刀刮过瓷器,说不出的难听,让一旁的云飞分外难过。
“你的父亲姓张,原名张停,字兰舟,是个耕读传家的教书先生。”老将军看着这个不是儿子的儿子慢慢陷入回忆……
年轻的上官鸿是个崇尚武力的男人,他的爹娘非常宠爱他,除了是因为整个上官家只有这么一个男丁,更重要的还是上官鸿实在是个优秀的人。
他热情,重义,孝顺,聪敏,再加上相貌英俊,几乎就是个完人——除了他爱打架。当然,上官鸿自己从不认为那是打架,他叫那个为“切磋”。但是爱子心切的母亲却常常被他一身的伤口吓到,屡屡阻拦儿子唯一的爱好。为了妻子不再被调皮儿子经常性的鲜血淋漓哭的肝肠寸断,上官鸿的父亲决定早早为儿子定门亲事,好籍此拴住儿子那颗躁动的心。
上官鸿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打赢比他强的对手,压根不在意什么亲事,也没有多考虑一下。母亲笑悠悠的指着告诉他,那个文静漂亮的小女孩子是他的表妹,现在是他的未婚妻子了。他却连头都没抬,随口“嗯”了一声就答应了,转身又去研究战术去了。
表妹怡儿是个外表文静,内里倔强有主见的人。对于自己的这个表哥也没有太多的情愫,两人在一起更多的是像朋友一样斗嘴。
表妹喜欢看书,而上官鸿却更热爱在太阳下赤裸着晒黑的胸膛练拳头。表妹说上官鸿和自己不合适,上官鸿只是懵懂地点头,并不明白怎么叫做“合适”,但他还是喜爱这个表妹的,也就觉的表妹说的像是有道理又像是没道理。
有些人可以做朋友,做死党,却唯独不能做夫妻,那样对谁都是折磨!表妹这样对他说,他只是懵懂地点头。
表妹叫他和自己向大人们去说明,可是在面对父母的殷切眼光中,他们又屡屡开不了口。尤其是在大人们眼里这两人只是小孩子,虽然一本正经地说他们不要成亲,但是,“这都是孩子气,不是吗?”大人们就笑的更欢了。
表妹说,既然两个人都不喜欢对方,就应该放开这份束缚,去寻自己的幸福。上官鸿觉的表妹说错了,他喜欢的。“你喜欢我什么呢?有喜欢到看不见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不想练拳头的地步吗?”表妹严肃地问他。
呃,这个……上官鸿想了想,诚实地摇头说不会,打拳是自己最喜欢的事,他不可能因为看不见表妹就不练拳头了。“这不就结了?你不会因为我放弃练拳,就像我受不了你每天一身的汗酸味一样,所以我们只能是兄妹!”表妹摊了摊手说。“我想,只要我们各自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大人们就一定不会再当我们说的话是小孩子气了。所以眼下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上官鸿一直认为自己整天在外面跑,肯定会先找到,结果却是表妹先找到了。
那是初夏的季节,两人一大早去河边——上官鸿练他的拳头,表妹看书。最近父母屡次提起两人该成亲了,他们只好躲着。
那个早上有微风缓缓地吹着,表妹在几株晚开的桃花下看的认真。风过的时候有花瓣飘落下来,落在表妹乌黑的发间和白色的裙裾上,衬的青春少女更加的美丽。就在一回头间,上官鸿看见了这幅美丽的画面,心底某处忽然就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一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这个时候张停来了。
清瘦高挑的张停穿着一身洗的微微发白的碧青色长袍,头发随便地用根带子绑住,窄长的蜂腰显得人更加挺拔如松,背后背着个竹筐,右手拿着挖药草的小锄头,左手里却握着一卷书。
本来张停只是路过,跟两个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偏偏初夏的蛇虫正是肆虐的时候,而两个人都没做任何的防范,就选择了这片最易躲藏虫蛇的草地!
张停过来时正好看见,一条当地人叫做“土狗子”的灰色小蛇正游行到花下少女的身边。“小心!”几乎是千钧一发,张停手中的药锄迅雷不及掩耳地砸向那条蛇,同时拉开了少女。
“怎么了?”上官鸿忙跑了过来问。少女惨白着一张素颜指着那人半天没说出话来。上官鸿腾地冒了火,一把抓住张停的脖领,晃着拳头就招呼了上去,嘴里还骂道:“你个该死的大白脸,欺负我们年纪小是不是?小爷年纪小也能揍翻你!”
张停没来得及解释就已经被上官鸿打的鼻青脸肿了!
“表哥,你干嘛欺负人家!”少女气愤不已地一把推开上官鸿,将毫无防备的他推了个跟头,手掌正好按在那条死蛇的身上。冰凉的触感吓的上官鸿鬼叫一声,忙不迭地爬到了另一边。
“我表哥一时紧张没看清楚,误伤了你,真是抱歉。”少女顾不得上官鸿,忙着先将张停扶起来,看的上官鸿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
表妹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除了对他亲近外还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好过,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是个男的!当然,他只是认为自己对表妹推倒自己后不先来拉自己起来,反倒先顾着外人生气,并不觉的自己满心酸的冒泡其实是在吃醋。
“表妹,我也摔倒了!”上官鸿实在看不过去,嘟着嘴巴喊。谁知表妹看了他一眼,丢了句“自己不会爬起来啊!”,就回过头帮那个男人去了!气的上官鸿心里大骂张停是大白脸,竹竿精。
“哦,我没事。姑娘怎么样?没被吓到吧?”张停借力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脸微微地一红。“刚才情急之下是我鲁莽了,姑娘莫怪。”张停彬彬有礼,上官鸿满肚子火气。
“什么莫怪?当然要怪了!”上官鸿赶紧插嘴,一边把表妹往身后拉。他讨厌这个男人看自己表妹的那副神情,好像要扑上去似的!表妹是他的未婚妻,凭什么让别的男人看了去?上官鸿没觉察到自己对表妹忽然生出的霸占之心,只是左遮右挡地不让张停看他表妹。无奈,张停实在是比他要高那么一截,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挡张停从他头顶轻易地看到表妹,这让他无比痛恨自己长的不高。
“表哥你干嘛啊?哎哟,你踩到我了!”表妹生气地推他,直问到他鼻子上:“你这是干嘛你?人家救了我一命,你不感谢无所谓,怎么还不许我感谢了?难道你希望我被毒蛇咬死才安心不成?我回去要问表姑和姑丈,瞧他们不打你!”表妹气愤愤地跺着脚嚷。
上官鸿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上下察看有没有受伤,表妹哼了一声:“现在才知道来问,不嫌晚了?”又对着张停道歉说自己表哥性子直,不懂得转弯,请他不要生气。张停摇了摇头,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捡了药锄准备走人。
“等等。”表妹叫住张停,指着他的手腕:“你流血了,我帮你扎一下吧。”不等张停拒绝拿了手里的帕子帮他绑好,还将手帕的两边捏成尖尖的耳朵形状,笑着道:“好了。只是你脸上的伤我没办法了。你住哪里,告诉我地址,我好给你请大夫去看看。你不要推辞,这是我们欠你的。”
表妹这么说的时候,上官鸿就在一边咕哝:“不要说不要说,我没兴趣知道……我最大的兴趣就是你快点走掉……。”他看张停实在是碍眼,尤其是那张笑的春光灿烂的脸,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才好。
可是表妹却对张停动了心,这是后来表妹一次次的假借他的名义出门,然后再丢下他单飞时他发现的。表妹说既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在一起生活的念头,还不如早点找属于自己的一半。
表妹说这话时眼睛都亮的灼人,他从那里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只是不是他!
要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但好在上官鸿对表妹的感情并不深,紧接着又遇上了战争,上官鸿几乎是没有考虑就投了军,趁夜留了书信就走了。
上官鸿这一走就是五年,而在这五年里,他遇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敢追到几十万大军面前高声叫着他的名字,说此生非他不嫁的女人!后来他娶了那女人,再后来他得了军功封了将军,那个跟着他同甘共苦过来的女人也就成了将军夫人。带着夫人回家省亲时父母告诉他,在他走后,表妹照顾了他们三年,三年中张停前来求亲了不下十次,但每次都被赶了出去,最后表妹就留书出走了。
“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老人们这样说。上官鸿分辨了两句,慢慢地就忘了表妹怡儿了。直到那年他奉命去扫荡一群打家劫舍的山贼,救下了一个孕妇,而那个孕妇正是他的表妹怡儿!
张停是带着怡儿回家乡去的,路上却遇到了山贼。张停身中数刀却还是死死地拦住山贼,跟他们缠斗,好让妻子逃出生天。上官鸿赶过去时张停已经死了,死的很惨,身上的血把他整个糊成了血人。
表妹没哭,她默默地抚上了丈夫睁的大大的眼睛,回过头来夺了上官鸿的刀,狠狠地捅进了被俘虏的山贼头目的肚子里,眼都没眨一下。
上官鸿很是佩服表妹,也为表妹的遭遇同情,回京之时就劝说她随自己一起走,表妹也痛快地答应了。
妻子对这个表妹一开始还是很热情的,对于遭受了那样重创的女子,女人天性总是善良的,甚至还要丈夫多陪陪表妹说话散心。可是慢慢的,妻子不乐意了,因为他花在表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妻子对他回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表妹很是生气,可他却认为妻子无理取闹。
渐渐地两人越来越冷淡,而上官鸿受不了妻子的冷漠就总是去找表妹诉委屈。表妹劝他好好跟妻子聊聊,有什么误会赶紧解开,他却倔脾气地不肯听,还觉得妻子越来越不善解人意了。
那天他刚回来看表妹就听到妻子的骂声,骂的很难听。他火了,推开门就给了妻子一巴掌,把毫无防备的妻子打倒在地上。当时他的妻子,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晚上妻子就流产了。从此以后,妻子看他都是冷冷的,直到表妹生下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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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都是孽呀!”上官老将军叹息道。“表妹生下了你,满了一岁后把你交给我求我抚养,那个时候表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我也就答应了。原本以为都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而且她还怀了云飞了,我想你的舅母也应该原谅我了。却不想表妹死后她却完全变了,背着我对你那么的不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