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太阳光刺入纱窗的时候,晚亭伸了个懒腰,唤了青竹来。
昨晚上众人给她过了生日,她才惊觉,原来她已经快要人到中年了。
原来竟是这么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在这苍梧山中过了多少时间了。
记得刚来时,她还悄悄地记着日子,慢慢的便也淡忘了,厌倦了,于是也就不去记着数了,就这么过着吧,一天又一天的重复过着,无悲无喜。她觉得自己已经领悟了古墓派驻颜的无上心法了。
青蜓嫁给了青柏,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青竹被她许给了青松,生了个龙凤胎,把青松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差没把青竹给供起来了。
只有青蜂依旧苦苦恋着萧长风,萧长风却默默守着她。
“这样子不觉得苦吗?”她问这两人。
“你不是也守着自己的心吗?守着自己的心会苦吗?”萧长风如是答。她无法回答,一笑置之。
“或许苦,或许甜,但我愿意。”青蜂飞身上树将那只伤了翅膀的鸟儿抓住,她要带给萧长风,让那个傻瓜去治,顺便去看他。
是啊,情这种东西,或许苦,或许甜,但关键的是要自己愿意。
带了青竹,两人往荷塘慢慢走去。
当初白秋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走时让这莲塘四季都能翠叶如盖,粉荷飘香,不管四周如何的季节变迁。
白秋水那妖精,喔不,应该称他为仙,那家伙最讨厌自己叫他妖精了。不知他如今去了何处?有没有找到他的归宿,还是回到他的老家清波潭?又或者放下了一切,去了天池吧?
想想当初,那般的轰轰烈烈,那般的肆意张扬,到如今,有仇恨的,有交情的,活在这世间的却已经没几个了。
当初看她不舒服与她作对的何玉芳姐妹早已下落不明,建元帝已经死了,现在是庆阳帝的天下。秦曦登基之后,何尚书被罢了官。被贬的陈侍郎因为跟诈死逃脱的秦明勾结,意图夺位不成,最终人头落地。陈家风流云散,只是可惜了陈勇康的妹妹陈晓婉,那个怯生生的心地善良的姑娘。
胡真儿与大伯的长子南宫默成亲后,听说对待南宫一家三房都很好,跟大嫂莫言更是相处愉快,过的相当不错。
许尚书的独女许婕嫁与五皇子秦曦为正妃,徐燕容则被立为侧妃。秦曦登上皇位后,册封了徐燕容为荣贵妃,风头一时无。而身为国母,正宫皇后的许婕对此却一派雍容大度,获得了朝野内外的交口称颂。
晚亭曾就此与身边的几人闲聊过此事,记得青蜓当时冷笑了一声说:”也不过是哄那些糊涂人罢了!权势面前,所有的包装都不过是拿来利用的。“
晚亭默然。心里在想,秦朝阳在那个位子上是过得如鱼得水呢还是日夜不安?
一个男人,一个权势中心的男人,当他高高在上,俯瞰下臣时,恐怕也不是那么放心吧?回到他的家,他所需要的也不过是普通人之间的温情,好温暖他的冷心冷血。可惜,他注定失望。当他面对的是所有的虚与委蛇,攻心斗角,相互算计,只怕,他的心会沉如千年寒潭般的冰冷。
这是代价!权势顶峰的代价!
晚亭只是叹息。
***
一阵风过,树上的叶子飘落在晚亭的袖口。
又是春天了呢!
那个春天曾让她倍觉寒冷。那个春天他与她分别。
他说,晚亭,相信我,等我,我会来找你。
于是,晚亭就等了。已经等了他十二年了。
可是他在哪里呢?他还记得自己许下的诺言吗?还记得有一个笑着对他说,今生今世,再也没力气和勇气去爱别人的女子么?还记得那个宁肯喝醉了酒笑着也不肯流泪给他看,却一个人躲在黑暗中疼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伪装坚强的女子么?
生若不能同寝,死也必要同穴。这是他说的,她都记得,想忘也忘不了。
伸手接下一片落叶,晚亭淡淡的笑,淡淡的想着那个刻入自己骨髓的眉眼。
春天又来了,云遥,你在哪里呢?
***
当冬季清晨的薄雾烟一般的笼在京城的四野时,一匹黑色骏马如同闪电划过城门,马上的骑士微勒了下缰绳,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城墙。那里,曾是自己住过的地方,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喜怒哀乐。如今都要放下了,有不舍,但却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回头,轻斥一声,骏马扬蹄而去。
她和他都等了太久了。再等下去,他怕无力承担。
城楼上,一袭青衫的男子静静伫立。拂晓的寒风吹动他空荡荡的左袖,如同空中翻飞的蝶。
“要幸福啊,你们。”他喃喃低语。
东叔,如今已是东伯踏进了这个金碧辉煌,让许多人心生杂念的地方。
“皇上,紫衣侯,薨。”
龙案后的明黄身影一抖,手中笔啪地折了。
片刻的死寂后,他喃喃道:“走了,他终于走了,从此解脱了。”可自己还要在这冰冷庄严肃穆的活棺材里呆下去,不知到何年何月。
执笔,挥手在纸上写下: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个总是爱穿着浅淡衣衫,有着谁也比不了的歌喉的人似乎正对着他浅浅地笑。谁能知道,在他庆阳帝的心底有一个人影,有一个谁也抹不去的印迹?即使他后来再也没说过。
掷笔,紧紧捏住纸笺,深深地揉碎成粉末,望空抛去。纸屑如同纷扬的雪花飘飘落下,散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重新拿起奏折,认真的批阅下去。
门外,许皇后和荣贵妃静静的站着,忽而,皇后笑了:“这梨花开的真像雪花呢。”
“是啊,花又开了。”荣贵妃也笑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