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本就是一场玩笑,大家不过是见宫宴上挑不出皇后的错来,便寻个其他的法子闹腾一下,总要叫她在皇上面前丢一下脸,才能出了自己精心装扮一番出来却没得到皇上半个眼神儿的恶气。
于是除了雾铭清还叫嚷着“这样如何是好!”“如此怎么分出胜负?”的话歪倒在桌子上之外,其他众人仿佛商量好似的对此不闻不问了。
云洛埙似乎对宴席失去了兴趣,除了叫人给江南也添了张桌子之外,便一手撑着脑袋盯着月夕颜猛看,仿佛能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他这一举动,搞得夕颜如坐针毡,底下众妃无不咬牙。
“皇上,您喝醉了!”
夕颜举着酒杯,粉唇不动,说出一句模模糊糊的话来。
云洛埙挑眉一笑,伸出手去。指尖停留在她的眉峰处,细细描摹。
“你,是朕的皇后!”
夕颜一震,差点捏不住手中的酒杯,醇香的莲花白从杯壁上泼洒出来,浸润了夕颜的指尖。她有些失神的望着云洛埙,这男人,方才这句话,是在给她承诺吗?!
为何,要给出这样的承诺呢?
她已经说过了,自己并不是他的皇后!
她也说过了,自己需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些,他明明都知道,却为何,还要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脑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劈过,夕颜惊慌失措的抬眸,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顺着雾铭清的话请了江南上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最终想干嘛。
应允了司马长轩和江南比试,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她多一丝保证。
如今特地赐宴一个宫外女子,底下妃嫔都以为是因为江南美貌,如今想来,只怕是为了当真有什么差错之时,这女子能帮到自己。
司马长轩对自己成见之深,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怕,若是有个万一,司马长轩不会出手。
他这样机关算尽,却只是为了她!
夕颜挑了唇角,抬手握住他搁在自己颊边的手,十指相扣!
眼神相通间,许多话自然不必说明。
太后因为禁不起太久的折腾,一早便退席回宫歇着了。若是她此刻瞧见月夕颜和云洛埙眉目传情的样子,只怕当真能笑出一朵花儿来。
只是,几家欢喜,必然几家愁。
大殿地下,所有嫔妃都将皇上、皇后这情深意重的样子瞧在眼里,个个都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动弹不得!
这是要,翻天了么?
莫凌霜一双怨毒的眼眸钉在夕颜脸上,只恨不得立时上前给她两刀。
眼风扫过司马长轩,见他温润眉目下一副担忧神色,心中略略一动,朝身旁的灵犀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司马长轩匆匆退席。
云洛埙见众人似乎也无意饮宴,便宣布散了,自己握住夕颜的手,也不吩咐传唤辇轿,只一路朝鸾凤宫走去。
在他们身后,众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雾铭清才从案几上摇头晃脑的站起来。
一双斜上挑着的凤眼含了些悲苦神色,仿若失了什么心爱之物一般。
还未来得及退席的安妃见到,猛然间心神一震。
这是她第一见到雾铭清,他作为质子送来的那一天,她出宫省亲并未出席。
这样超凡脱俗的男子,这样大气浑然的人,为何会露出这样叫人心疼的神色。
还是第一次,除了吃,没有什么能如此撩拨她的心弦。
“红菱,你去扶一把六皇子。”
红菱有些奇怪主子的吩咐,却也乖顺的上前扶住雾铭清。
雾铭清脚步略略一顿,回眸时瞧见珠圆玉润的安妃,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薄唇完成好看的弧度,一俯身算是行了个礼,“多谢安妃娘娘!”
说完后甩开红菱的手,风姿绰约,大步离开!
身后安妃怔立当场,一张白净的脸绯红一片。
他竟然,知道她是谁!
夕颜就这么被云洛埙牵着,一路出了正和殿,过太武门,走曲径小道。
“你……”
“朕……”
两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后,又默然无语!
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和侍卫,却走得甚是清静,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们都退下吧,不必跟着侍候!”
云洛埙觉得碍眼,一挥手叫他们全部退开。
夕颜脸蛋有些泛红,好在夜色浓厚,也瞧得不是很清楚。
所有人都退开了,只余下李嬷嬷捧了软青色的大氅过来披在她肩上,“娘娘身子才好些,怕是少吹些风的好!”
说完了,福了福身子静静退开。
云洛埙瞧见她临走时担忧模样,眉目一凛,“瞧你宫里的人,倒像是朕要将你吃了一般。”
夕颜护短,勾了唇道,“皇上有前科,自然怪不得别人担心。”
云洛埙哑然片刻,琢磨这“前科”一词是何含义,想来应该和“案底”殊途同归。
当下脸色便沉了沉,“那也是皇后以往太过张扬跋扈!”
好在如今不会了,转了个性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他没说完的话,夕颜自然明白,心中仿佛吃了蜜糖,有奇怪的东西满满当当。
两人又陷入沉默,气氛却不再低沉,反而有异样的平和宁静,和一丝温馨。
云洛埙只愿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好叫他们能牵着手多走一会。
这年头还没转完,忽觉手上一紧,夕颜的痛呼从身侧传来!
“啊……”
夕颜一只手捂着额头,冷汗涔涔的往外冒,看她面容隐忍却扭曲的样子,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夕儿,你怎么了?”云洛埙惊慌失措,将夕颜搂进怀里。“来人啦,快来人!”
方才被遣散的宫女侍卫们闻声赶过来,李嬷嬷和云珠在最前头。
“皇上,我家娘娘这是怎么了?”
云珠红着眼圈,一双手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她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她可不可以碰啊?!
“快去叫太医,快去啊……”
云洛埙急红了眼,他方才检查过夕颜身上没有伤口,但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此刻经受的痛苦,常人难以想象。
有人应声后飞快跑开,云洛埙此刻也难得管那么多了,直接一把将夕颜打横抱起,飞快朝鸾凤宫方向跑去。
“皇上,皇上……辇轿备好了,乘辇轿比较快……”
身后遥遥传来的声音,也被云洛埙抛在了脑后。
夕颜痛的全身都在痉挛,嘴唇一片青紫,俏脸雪白,看起来分外吓人。
好、好痛!
她本是经历过地狱般磨砺出来的人,比寻常人能忍得痛。可是此刻这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痛感,却叫她无所适从,即便狠狠咬紧了牙关,还是忍不住痛的惨叫连连。
就好像,有人正在她体内剥离什么一样,那种骨肉分离的痛楚,叫她忍不住狠狠一口咬在了云洛埙肩头之上。
他一路毫无顾忌,在皇宫里头使起了轻功,飞檐走壁吓坏了不少夜行的宫人。
若不是身后那一群大呼小叫着“皇上”的宫女和太监在追逐,还有那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太过醒目,只怕就要被当成刺客围起来了。
云洛埙一路将月夕颜抱回了鸾凤宫,放下她的时候,她的牙齿咬的太紧,根本掰不开。
云洛埙只能任由她咬着,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上,靠在自己怀里。
身后鸾凤宫一干留守的奴才个个都被吓了一跳,看见自家主子浑身颤抖的被皇上抱进来,主子的牙齿还咬在皇上肩头,哪里早就血迹模糊成一片。
“快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快去!”云洛埙头也不回的咆哮,又将这干奴才三魂吓掉了七魄。
没过一会,云珠和李嬷嬷气喘吁吁的抢了进来,一见两人情况,赶紧上来帮忙。
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夕颜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浑身一软倒在了凤帐之中。
她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李嬷嬷和云珠心惊胆战得将她的衣衫除去,再拿厚厚的锦被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
“容锦、翠竹,再加点炭火,小心冻着娘娘。”
李嬷嬷回头,见云洛埙还站在床边,神色关切,隐隐带着肃杀,便大着胆子上千福了福身子,“皇上,您先歇息片刻吧,太医马上就到了!”
“皇后怎会突然如此?往日可有这般症状?”
一想到她竟然被疼晕了过去,他的心就紧紧揪在了一起。
“奴婢也不知!”
无奈,只能等太医来了才能知道。
太医还没到,江南倒是被墨蝶和幽兰两个小丫头领着过来了。
踏进宫门的第一步,江南便老神在在的开了口,“不相干的人出去吧!”
这姑娘性子倔,说话也不大中听,没规没距的很,整个鸾凤宫的人都知道。是以她平时这么说,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此刻,九五之尊还杵在那呢。
墨蝶和幽兰想要请安,被云洛埙粗暴打断,只看着一身白衣出尘的江南,“你这话什么意思?可是知道皇后生了什么病?”
“驱离魂魄,本就要受重生再造、撕心裂肺之苦。你倒是该好好谢谢你那国师,若不是他写了镇魂安神的符咒,只怕她自己的魂魄也要受损,醒来之后也是个痴傻无用之人。”江南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只是称述事实,一双眉眼却生来带笑,无端让人觉得诡异。
她眼风往软床上瞟过,便轻飘飘在一旁桌以上坐下,“看她这模样,该是差不多了!”
声音才落,床上之人仿佛回应她一般,嘤咛一声,幽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