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安殿内,太后木成兰一脸疲累的靠坐在软椅之上,身后站着同样脸色不郁的姜嬷嬷和德公公。
姜嬷嬷正不紧不慢的替她揉捏着肩膀,旁边跪着一个小丫头,正替她捶打着僵硬的双腿。
“子衿啊,几日了?”太后揉着额角,十分倦怠的开口。
身后姜嬷嬷的手顿了顿,幽幽回了一句,“回太后,如今已经五日了!”
五日了啊!
皇上的毒还没能查出个头绪来,朝堂上虽然尽力在瞒着,但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开了,即便她再苦苦支撑,也不过三日。
这三日,该是做决断的时候了!
太后仿佛经过了冗长的思考,许久之后才叫人看不出情绪的说了一句,“皇儿怕是也等不下去了,哀家只能动手。”
“太后,这事儿只怕与娘娘无关啊!”姜嬷嬷抖了抖嘴唇,想到林嬷嬷苦苦哀求自己的话,忍不住出言。
太后叹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夕颜无辜,只是,“有时候,形势所迫,不由人!”
姜嬷嬷还打算说什么,太后挥了挥手,对着一旁的德公公道,“小德子,你出宫一趟,去把长轩那孩子给哀家叫来。”
德公公应声出去了,太后便不再说话,只歪倒在软椅上。
不知道,来日下了地府,见着自家的姐妹,该如何向她交代啊。
可是姐妹亲情,与江山社稷和皇位传承而言,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她能够将这样大的事情瞒下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奇迹。只是她毕竟只是个后宫女人,连续五日出现在朝堂之上,代替皇上垂帘听政,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眼看着便要瞒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便只能想个办法,将动荡减到最低。
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夕颜那个丫头,是注定要牺牲的。
夕颜捡起地上的石块,在墙壁上重重的再画上一道。
已经五日了,太后哪里只怕也到了极限。
只有一点,自己入狱这么久,连莫凌霜都知道来看看自己,为何自己的母家安亲候府却毫无动静。
即便太后将这事儿给压了下来,想来云珠也会想办法将这消息传出宫去叫府里的老泰山知道,好叫他们想想法子帮忙自己。
如今不但毫无动静不说,连个人都没来过。
恐怕这安亲候府,早忘了还有个在宫里头做皇后的女儿吧。
也是,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后,帮不上母家半点忙也就算了,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召来灾祸。当然是越撇清关系越好了。
这一次她的罪名可是毒杀皇上,想来这安亲候只怕巴不得当没生个这个女儿才好。
夕颜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日头,想来今日的早朝,不平静啊。
夕颜猜的并没有错,云洛埙一连昏迷了五天,太医院人仰马翻,连续无日无夜不眠不休的尝试查出病症所在,均一无所获。
整个云昇国皇宫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局势一时紧张得叫人草木皆兵,就怕一步行差踏错除了岔子。
后宫尚且如此,遑论朝堂之上。
早朝时分,承德殿上——
众大臣垂首肃立,等了半响见依旧是太后搭着德公公的手缓缓从内殿转出来,走上垂帘后的华贵座椅上,一时纷纷露出狐疑之色。
之前太后一直称皇上忽然风寒,重病不起,在正清宫内静养。如今一连五日,借由太后代为上朝,叫众大臣心中难免生出疑惑。
云洛埙勤政爱民,凡事都亲力亲为。以往也不是没有感染过风寒,只是都是带病处理朝政,何时像现在这样卧床不起过。
有位高权重,家里有人在后宫位份高的,尽管太后下了禁令,但还是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只能装聋作哑,静候事态发展,再做打算。
一时朝堂之上,众人看着垂帘后的太后,相互打了几个眼色。最后淑贵妃的父亲,右相柳叶昭站了出来,双手抱拳一躬到底,“启禀太后娘娘,臣等已五日未见皇上早朝,不知今日皇上身体可有好转?”
帘后木成兰的表情不甚清楚,只听她不动声色道,“皇上今日已见好了,本是闹腾着要亲自上朝处理国事。奈何病了这数日,身子十分虚弱。哀家爱子心切,便想叫皇上多多休息,还望各位爱卿多多体谅。皇上这几年醉心于国事,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国家大事、黎民百姓身上,难得有这个空闲多养几日。哀家暂且代皇上听政,等皇上身子好了,哀家必定让贤。各位爱卿今日可有事上奏啊?”
木成兰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所谓舐犊情深,何况云洛埙确实是个好皇帝,政事上从未有过半分耽搁。如今太后舍不得他操劳,想叫他多休息些时日,也是理所应当。
当今圣上是个孝举传天下的孝子,太后娘娘也是出了名的疼儿子。如今她这话说出来,除了几个知道实情的人外,其他的人倒真是不疑有他,面上也有几分放松。
其他人或许不甚清楚,但司马长轩却对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不仅知道,甚至还参与其中。只是这几日太后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入后宫探视,他也没有机会去探望云洛埙,也不知道他如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听太后这样说,反倒有些眼眸沉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西北战事已定,番姜蛮子被莫家军直捣黄龙打了个落花流水,此仗可谓赢得十分光彩。不仅涨了莫家军的声威,也替云昇国涨了颜面。
本来是要大肆嘉奖一番莫家父子的,怎料皇上突然重病,此事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除了这事儿外,也没有太多的事情。众人捡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上奏,不痛不痒的争论一番后,散朝。
散朝之后,群臣三三两两的作伴出宫,一路上聊些是非八卦,倒是少有人谈论皇上病情。众人似乎也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都选择避而不谈。
唯有司马长轩一人心事重重走在最后,一路低着头,手指抵着下颚沉思。
正准备出宫呢,一个小太监就过来传信,颠儿颠儿的跑到司马长轩面前,打了个千儿,“国师大人,太后有请。”
司马长轩此时求之不得能入后宫一次,好看看云洛埙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一路跟在小太监身后疾步穿行,不多时就到了善安殿门口。进得宫门,一进主殿便看见坐在上首的木成兰,紧走进步行了个礼,“微臣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木成兰随意摆手,此刻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时候,“国师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一句话,便将往日亲密的距离拉开了不少。司马长轩心头怔忪,有些失神。
等他站起来,木成兰才再开口道,“哀家今日请国师大人前来,是有一事相询。不知国师大人,可否对哀家知无不言。”
“臣不敢有所欺瞒,”司马长轩一辑到底,“太后尽管直言,长轩定当言无不尽。”
木成兰押了口茶,淡淡道,“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儿,还是皇上中毒那日。哀家只想知道,那日国师之言是否属实。”
司马长轩修长的身形微微僵硬,抬眸看着上首一脸严肃的太后。心里拐过十几道心思,那日月夕颜的形状还历历在目,若是自己再说一句,只怕那条生命就当真要陨落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此时再收回来,只怕不知要牵连进来多少人
司马长轩垂头深思了一会,才点点头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太后不信,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如此一来,来日真相大白之时,自己这条命便还给她也没有什么。
木成兰听到这话后,并没有太多表情。左手端着杯茶,右手捏着茶盖缓缓拨弄着茶叶,许久后重重将茶杯往旁边的案几上一放。
寒冽的目光直直落在司马长轩脸上,毫不留情的冷酷瞬间袭来,“既如此,哀家不再希望从国师嘴里听到第二种回答。长轩呐,你这个孩子也是个聪明明事理的。哀家也不怕实话告诉你,皇上直到如今还在昏迷。朝堂上,大臣们也起了疑心。如今这云昇国的江山,是经不得再出一点乱子啊。”
司马长轩一时有些差异的看着太后,心绪震荡不安。皇上还在昏迷,那下毒之人到底下的是什么毒,竟叫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
直到太后重重叹气,挥手叫他退下,他这才胡乱的点点头,走出了善安殿。
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日,腊八才过几天,转眼便是新年,整个皇宫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想着方才太后眼中的神色,司马长轩忍不住迎着风雪叹了口气,这皇宫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啊。
漫无目的的走了片刻,不成想一抬头鸾凤宫的大门出现在眼底。
他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门口落了厚厚的灰尘,想来是疏于打扫。
司马长轩忍不住抬了脚,踏上宫门口的石阶。
鸾凤宫的宫门此刻虚掩着,司马长轩透过门缝朝里面看去,就看见鸾凤宫荒凉的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