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坟地对于云珠来说已经不是陌生领域,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宫道上的守卫,穿过几重宫墙才来到此处。
夜深,天又冷,荒坟地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换了是旁人,只怕心肝都要吓穿。
云珠并非不怕,只不过人生中要惧怕的东西实在太多,也不多了这一桩。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相比起那些虚无不可见的东西,云珠倒是觉得人心更可怕一些。
再走两步,云珠就要到荒坟地的大空地了,可是她却眼尖地瞥见前方的一个男人身影。
云珠当下心惊,连忙闪躲到城墙之后,定睛一看才将那人认出——陈瑾!
观察陈瑾之态,似乎并没有发现云珠的到来,他在一处树影之下捣鼓着什么东西,背着月光,总显出几分诡异。
云珠倒吸一口寒气,心中的紧张又添了几分。她睁大眼,想将树影下那黑色的一团看个清楚,结果仔细看了会才知道,那竟是一具女尸!
他弄女尸做什么?
云珠抚了抚胸口,只道是今晚颇有收获。但是现在还不知道陈瑾为什么要对那具女尸下手,云珠暗想,这事必然跟莫家做的勾当有关系,也算是重要证据了,于是便走远些,纵身飞上宫墙,沿着荒坟地外围低矮的宫墙慢行,渐渐靠近陈瑾所藏身的树影。
“嘿,累死大爷了。”陈瑾忽然自言自语一句,将宫墙上的云珠吓得半死,好在她脚步稳妥,这才没有从宫墙上摔下去,也幸而没有被陈瑾发现。
好不容易凑近了些,可是那树枝桠甚多,月光又格外暗,半蹲的陈瑾挡在那女尸前边,云珠怎么都看不清那女尸的容貌。然而云珠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只准备伺机观察。
“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陈瑾仍在自言自语,好像面对死尸时一点常人该有的恐惧都没有。
“实在要我说呢,我觉得你命还是挺好的。毕竟,你是做了一件大事。”陈瑾一边说着,一边围绕着那具女尸转圈,云珠正在暗暗猜想那女尸究竟是做了什么大事时,却恰好借着光看到了女尸的脸。
竟是灵犀!
早前,夕颜就发觉莫凌霜身边少了一个贴身宫女,一直觉得这事格外奇怪,寻了云珠她们去打听,还求了兰嫔等人查证。如今才知道,灵犀已然死了!
云珠按捺住内心的惊讶,大着胆子又看了一眼,忽然发现灵犀衣裳不整。
难不成这陈瑾还有些旁的嗜好……
云珠心下觉得恶心,不想再看,可脑海中却很自然地闪过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惨状。
不对!
云珠再次侧目,看到云珠心口处竟有一个大洞!
难道是被人剜了心吗……
等等!剜心!
云珠迅速回想起之前莫凌霜剜心救皇上一事。当时夕颜就说过,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一个大活人开膛剜心,竟然没有疼死?!
事到如今,面对着灵犀的尸体,夕颜的疑问都得到了最好的答案。
杀了灵犀,剜了她的心来救皇上,看似伟大高尚,可是却是逃不脱的欺君之罪!
这不是一般的事情,云珠心中非常清楚,她只想,远离着幽冷之地,快些回到鸾凤宫,将今晚所见的一切如实告知夕颜。
怎料这时,云珠却弄掉了身后的一块砖片。
啪嗒一声,砖片在陈瑾面前摔得粉碎,飞速想要逃离现场的云珠没有看到,陈瑾的脸当即扭曲难看得如同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
云珠疯了似的从宫墙上跳下来,还险些崴到脚,她忍着脚踝的酸痛,一个劲地往荒坟地的反方向跑。
而陈瑾默不作声,沉沉的脚步声始终跟在云珠身后。
慌张的云珠不敢回头,生怕稍微迟疑就被陈瑾捉到,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膛里挑出来的势头,但一切都无法阻拦她的脚步。
慌不择路的云珠跳进了一间废弃的宫殿,此处杂草丛生,遍无人迹。
云珠胡乱扑进其中任意一间屋子,正打算打开衣柜躲起来藏身,却恰好看到其中还有几套旧的宫服。
自己这一身黑衣实在是打眼,即便一会儿逃到了宫卫面前,自己也仍然说不清。于是说时迟那时快,云珠迅速将这些旧宫服套在了身上。
正在云珠离开了房间准备从这宫的另一侧出去时,不料一转弯却在走廊上遇上了雾铭清和安妃。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雾铭清正握着安妃的手,两人脸上的暗喜一时间还未来得及消去,被云珠看了个正着。
“奴婢参见六皇子……”
云珠慌忙跪下,再抬眼时,雾铭清已然飞身隐遁,不见踪影,唯有安妃神色尴尬地独自站着。
“你是看错了吧,哪……哪来的六皇子。”安妃强装镇定,想训斥云珠,语气却凶不起来。
云珠当下并不关心他们二人的私情,只怕陈瑾忽然追来,于是变着法儿地卖乖,“一定是奴婢方才跑得太快,眼前一晕便看错了,将安妃娘娘错看成六皇子。”
安妃不傻,自然知道云珠这是求全之计。她当下也不好发作,毕竟自己深更半夜在这荒宫之中已是十分可疑,若逼急了云珠,她将自己刚才所见说出口,皇上即便没有证据也会起疑心,那今后就麻烦了。
于是安妃佯装好意地扶起云珠,“你半夜不在鸾凤宫中陪着皇后娘娘,跑来此地做什么?”
云珠虽起了身,但是仍然低着头,“奴婢……”
若遇上的人是梅妃,或者云珠会毫不犹豫说出实情,可是这是安妃,云珠有些迟疑。
然而转念一想,安妃先前就有把柄落在夕颜手中,也应该被夕颜所震慑,如今想来是要与夕颜交好的,于是便没了刚才的犹豫,打算向安妃寻求帮助。
“娘娘,奴婢方才撞见了雪贵妃宫中一些私事,如今被贵妃宫中之人追入此地,无处藏身……”
安妃挑了挑眉,显出惊讶的样子,“竟有此事!”
云珠不敢再贸然独行,她想着,跟着安妃一起总没错,万一遇上了陈瑾,也起码不会立刻有生命危险。
安妃四下看了看,然后悄悄对云珠说,“此处离本宫的宫殿尚近,你先随本宫一同回懿祥宫,稍后本宫再命人通知皇后娘娘,说你在本宫这处,一来可以护你周全,二来也可以叫皇后娘娘放心。”
“多谢安妃娘娘!”
云珠松了口气,跟着安妃一同往懿祥宫走。
沿途,云珠并未发现有何异常,而陈瑾也没有出现,似乎刚才自己被人追得魂不附体的一幕格外不真实。
云珠也不敢多想,只静静地跟在安妃身后,扮出若无其事之态。
荒废的宫殿和懿祥宫隔得并不远,可是在云珠心中,这段距离像是走了整整一夜。
直到踏入懿祥宫宫门之后,云珠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着了地。
懿祥宫内,今晚是青果当值,见到安妃背后居然跟着云珠时,心中十分不解。
“娘娘。”
“青果,你带云珠去后院稍事歇息,让红菱过来,本宫有事交给她做。”
“奴婢遵命。”
青果领着云珠去了后院,而红菱也不时便到了大殿里听候安妃差遣。
“娘娘何故将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婢带了回来?”红菱一向大胆,刚才见到云珠时心中就很是不快,这下见了安妃,便直言发问。
“让她好生在这里待一会儿,本宫要寻个人来接她回去。”安妃皱着眉头坐下,指尖在桌子上反复地叩着。
“让她直接回去不就好了吗,娘娘?”红菱总觉得有些蹊跷。
安妃冷冷笑,从刚才被云珠撞见她与雾铭清幽会那一刻开始,她的内心就一直惶惶不安,像是谁在中间掀起一股大风,吹得五脏六腑都安稳不下来。
原先夕颜就拿着她和雾铭清的事情摆了她一道,现在又让云珠撞见一次,以后她在宫中不是要被月夕颜吃得死死的!
安妃越想越气,手掌在桌上狠狠一拍,结果自己又疼得不行。
“娘娘!”红菱连忙迎上,以为安妃受了伤。
安妃摆摆手,“无妨无妨。”
“是不是云珠得罪了娘娘?”红菱目光中略带凶意。
安妃仍是皱着眉头,“不是。”
停了会儿,安妃又有些出神一般,兀自地接上话,“也是。”
红菱有些会意,便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娘娘方才说要寻人来接云珠走,只怕,娘娘要寻来的这人不是鸾凤宫的吧?”红菱目光格外锐利。
安妃像是知道了红菱的暗示,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冻僵的鼻尖,又抬头看看了红菱,接着沉着地点点头,“那你可知,本宫要寻何处的人来接她走?”
红菱却故作愚笨,赶紧摇头,“娘娘的心意,奴婢怎能猜到。”
安妃的脸上慢慢淡开笑容,“鸾凤宫之人自然不必知道,红菱,你替本宫去找小胜子,本宫要让小胜子好好去晴雪宫跑一趟。”
红菱也露出狡黠的笑容,“娘娘请说,需要小胜子将什么消息带去晴雪宫。”
终于摆脱了如坐针毡之感的安妃转了转脖子和手腕,像是刚刚睡醒一般的轻松和愉悦,“旁的不提,只管告诉晴雪宫,皇后娘娘的心腹之人在本宫这处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