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她俩撒娇的样子,心中微微一暖。到底是小孩子,脱不了天真可爱。
不像她!
而她也宁愿她们不像她!
她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一流杀手,为此付出的代价非常人所能想象。
从小接受的特殊训练,造就了她格外坚忍的心志,再加上长期出生入死的历练,死人和凶地见的多了,当然不惧这种乱坟场的环境。
以前就知道古人多迷信,没成想竟迷信成这个样子。再加上墨蝶、幽兰这种年龄的小孩子,最是容易受环境影响,也最是能够试探出一个人。
这一路状况多多,她们连惊带怕的过来,稍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精神已经是过度绷紧。她一直冷眼旁观,看的清楚。
这两个小丫头,果真如同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会怕、会惊讶、也会为她担忧。
刚才虽说是编的鬼故事,但一方面意在教导和开解她们。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在两个人心上加了根稻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她们彻底在崩溃的心理之后,显示出本来的意识。
这样,更方便她窥视她们是否真心,是否诚实效忠。她的身边,不需要不忠心的人。
夕颜自己沉在思绪里头,静下来的样子再次吓了两个小丫头一跳。
醒转过来,看见两个人瑟瑟发抖的靠在一起,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夕颜自己也觉得好玩。
只是现在却又没时间安慰她们,夕颜只好一边一个搂住她们,在两个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娘娘……我们……我们真的要……”
幽兰牙关发颤几乎说不出话,墨蝶虽然比她镇定些,却也脸色瞬间惨白,两个人看着夕颜的表情都很精彩,恐惧与惊诧齐飞,敬畏与震憾同在。
是啊,眼前的皇后娘娘,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竟然叫她们去挖坟!
这让两个迷信的小丫头要怎么理解得了。
“对,你们不是有匕首和短剑吗,就拿这个去挖,动作要快,记住要找的东西是这样的。”
夕颜从衣袖内抽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绢纸来,在灯光剪影中缓缓展开,让两个小丫头仔细辩识上面浓墨绘就的物事。
两个小丫头缩在夕颜怀里看得清楚,嘴唇霎时青白一片。
迫于皇后的威严,墨蝶和幽兰终于暂时放下对鬼魂的畏惧之心,掏出各自的工具,在乱坟堆里挖掘起来。
不过幽兰的动作始终比墨蝶要慢一些,一边挖一边口中念念有辞,挖一会儿还要停下来左顾右盼一番。
夕颜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看来以后得给这两个丫头多多洗脑,毕竟她还有很多事情将来要靠她们去完成。
如果不能磨砺她们的意志,消除畏惧之心,将来做事难免瞻前顾后,缩手缩脚,甚至因此被人威胁利用或中人圈套,坏了她的计划事小,若连累到云珠等人就是因小失大了。
正在夕颜沉思之时,忽然墙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簌簌得贴着地疾走,若非此处格外死寂,常人是绝不会注意到的。
夕颜凭着杀手的本能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由竖起耳朵凝神捕捉。
虽然呜呜的夜风将声息吹得断断续续,夕颜听了半响,虽未十分分明,不过这个声音的来源,听着却像是从浣菊园方向而来,继续向西行去。
慢慢的便淡了,消失在风雪之中,再没出现。
夕颜星眸骤紧,无边夜色仿佛凝缩于内,淡而修长的两条娥眉蹙而复扬,嘴角牵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好的一个夜晚,竟被这些人给全毁了。
看不出来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皇宫内院倒是热闹的紧,前有雾影国的六皇子在她宫里打埋伏听壁角,后来一路上有李善全,贤嫔,琪常在,现在又来了一个无名高手,想不到这深宫禁苑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嘛。
想来前些时日她也未免活的过于单一了些,竟错过这般多的精彩!
白日里跟这些人勾心斗角,倒不如晚上出来鬼混一下,倒能抓住许多把柄。
耳中的脚步轻响渐渐向西远去,夕颜嘴角的弧度越发深刻起来,西面……
她凝神思量了一回,忽而伸手攀住墙垣,轻轻一个鹞子翻身跃了出去。
徒在雪夜里留下一句话,“你们好生找着,本宫待会便回来!”
然后便追着那声源方向,疾步而去。
若以夕颜在前世的身手,追踪一个人根本不费半点劲儿。可是她的今世是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小姐,被人捧在掌心惯得没边儿了,何时自己动手做过事情。
虽然整日里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吃,但这身体底子其实算不得好,再加上筋脉不知为何阻滞紊乱,导致她一身功夫至少打了半折,当真是有力使不出。
所以若要跟踪,又不能叫人发现她,倒着实多费了很多心思。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累的气喘吁吁,汗湿额发!
幸好前面的黑衣男子走过那段乱葬地的宫墙之后就放慢了步子,走得不疾不徐,颇为闲散惬意起来。
不多时,他走到了两条宽阔宫道的交叉路口,继续往西,是尚衣尚膳等后宫六司所在,朝北,是皇帝的寝宫正清宫,朝南则为御花园。
那黑衣男子毫无停顿,身子一拐便朝御花园走去。
不知何时,风雪竟停了。月光渐渐爬上了天机,给地上洒下一片洁白月光。
此时已到了月上中天的时辰,月光出来没有片刻,月波便流淌如水流淌在地上,照的整条宫道亮如白昼。
趁着男子一转身的刹那,夕颜看清了他的长相,肌肤白皙,面容精致,一双微向上挑的凤眸似笑非笑,可不正是跟琪常在夜半私会的那人。
他往御花园去做甚?
夕颜百思不得其解,猫腰准备潜在他身后。
因为月光出来的关系,跟踪变得越发困难,夕颜凭着多年潜伏经验,总算是跟的有惊无险。
只是这样一来,她便忘了什么叫好奇害死猫,只顾着要看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事儿若是搁在冷潇雨身上,肯定不能发生。但此刻,她竟没有顾得上去怀疑,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多么不合常理。
等那男子的身影钻入御花园的花树丛中之后,夕颜从隐身之处出来,贴在背光的宫墙底下的一线阴影里,如灵蛇般飞快的向御花园滑去。
御花园内,花树纷杂。虽是隆冬,花凋叶零,却因经了几日大雪,纵横交错的枝桠上裹了一层银装。
在灼灼月华之下,银光闪耀,恍如仙境。
踏雪有声,夕颜怕被发现,不敢造次,只轻轻的踩着前方男子的脚印缓缓前进。
她走得极慢,那黑衣男子也走得小心翼翼。两个人一前一后,便如两匹潜行于草丛的豹子,悄无声息。
花园深处,偶尔传来树枝被落雪压断的咔嚓轻响,那男子都会停步顿足,四下小心张望。真是步步小心,时时在意。
夕颜心中打鼓,到底是何事,竟让他小心至此。
男子极为警醒,功夫深不可测,夕颜不敢跟的太近,怕被发现
遥遥望见那男子往太液池方向而去,她不由靠在一棵大树之后凝神思索起来。
冬季的太液池天寒地冻,封冰堆雪,那男子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寒冷的深夜去池边观赏雪景。倒是太液池附近围绕着一座座或精美、或奢华、或安谧、或热闹的宫院,是后宫妃嫔起居生活的所在。
夕颜脸色瞬间冷凝,比冬夜寒风还要肃杀的目光骤然从双目中爆出!
私会琪常在也就罢了,祺常在只是后宫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后宫美人无数,可只有皇帝一个男人,那么多美人日日夜夜久旱求甘霖似的盼望着皇帝的雨露恩宠,但是皇帝的脚步只围绕着雪贵妃、淑妃等屈指可数的几位宠妃打转,便连那生了皇子的如妃,皇帝虽然常去她的宫院坐坐,但是多半是看着孩子的份上,留宿的机会可是寥寥无几。
说起来,如妃尽管母以子贵,本人对皇帝的吸引力却不比生子之前有分毫进步!
所以后宫说起来,就是怨妇集中营罢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穿越过来的夕颜内心里是很同情那些欲求不满的普通妃嫔的,比如祺常在这样如花似玉的年轻美人。
若在宫外,不知多少名门贵少,风流男子会倾慕她,追求她。若在民间择人而嫁,只要稍加笼络,也不难得到丈夫的宠爱。可是如今却孤衾独眠,出嫁等如出家,所以祺常在有机会和运气找个情人来安慰自己,夕颜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她没有古代女人的贞洁观,也压根不觉得祺常在有为那个花心皇帝守活寡的必要性。夕颜受到的教育除了男女平等,还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凭什么你云洛埙可以三宫六院,左拥右抱,祺常在就非得独守空房,任花容月貌被时间的风霜损毁老去?
所以说,她要偷人,自己便当没看见就好!
可问题是,情人情人,必须两情相悦,各付真心,赤诚以对,才是有情之人。而祺常在的住所并不在太液池边上,如今这个男子竟然往这边而行,目的地到底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