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簌簌,扫的落叶四处翻飞。
本就清冷异常的医院在寒冬腊月里,那种寒意几乎冷得刺骨。
好在医院的设施设备比较齐全,每个病房都给安上了空调。这让那些濒临死亡或者担惊受怕的病人稍微好受了许多。
不过,在某个VIP病房里,病人倒是好过了,可是那伺候病人的家属却是老遭罪了。
这个病人,正是莫安辰拒绝承认的父亲莫家恒,而那家属,除了她那个心软的老妈,还能有谁?
如若不是老妈苦苦哀求,她绝不会明知道老妈要受委屈,还让她走进那个男人的身边。
这一切,都要怪莫裴阳那个疯子。
莫家恒病了,医生说是肝癌晚期,没有多少时日了。要她说没多少时日就没呗,反正这些年她有爸爸跟没爸爸都一样。像他那么缺德的人,她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省的见了心烦。
可是莫裴阳居然背着自己将他的病情告诉了妈妈。
然后妈妈纠缠着她,非得上医院里来替莫裴阳照顾。如此严重的病情,他又没敢告诉莫家恒,所以莫家恒死不悔改的就继续欺负她的妈妈。
不放心莫妈妈一个人在病房里伺候的莫安辰,在看完了病例之后,趁着无人来就诊的空当,急急忙忙的正朝着莫家恒的病房赶去。
刚走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的人又开始发作了。
“我不想吃,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烦啊!”隔着门上的玻璃窗,莫安辰看见莫妈妈正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汤,准备递给莫家恒喝。
莫家恒却十分不领情,仰着身子迟迟不起,还怒目瞪视着莫妈妈。
“吃点吧,你最爱吃的东西。”莫妈妈也不生气,像哄小孩子似的又向着床靠近了些许,小勺子,已然触到了莫家恒的嘴边。
“砰——”谁知道莫家恒却是大手一挥,那盛了汤的勺子忽地就飞向了墙壁,摔了个粉碎。
莫妈妈看着他气呼呼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鸡汤,没了勺子,还怎么吃啊?
又急又气,她放下保温盒,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的低着头。莫家恒不以为意的躺进了被窝,用被子蒙住了脸,眼不见心不烦。
看到这里,莫安辰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哐当一声,狠狠一砸门。
莫家恒吓得急忙拉开了被子看着门口。
莫安辰正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好似想杀他一般。那眼神,让他厌恶。
“臭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花钱住院,你们这些医生就这么个态度!”
“我就是这个态度怎么了?有本事你投诉我去!莫家恒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要不是你儿子和我妈苦苦相求,我才不会让我妈来这里看你的白眼!”走到莫妈妈身边,安辰将手搁到了莫妈妈的肩上,轻轻的抚摸。
“她自己下贱要来,关我什么事?你来了正好,把她给我拉走,省的老子看了还烦呢!”见莫家恒吼的脸红脖子粗,莫妈妈的眼泪掉得更猛了。
莫安辰也气急了。
妈的,他爱死不死吧!
松开莫妈妈的手,直朝着莫家恒的床边走去,手,狠狠一挥。
“啪——”的就是一个巴掌,拍在了莫家恒的脸上。
“啊——”莫家恒凄厉一叫,捂着脸就开始大骂起来。
“你这个臭丫头,竟然敢打你老子。死女人,你哭什么哭,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女儿,还不赶紧叫她一起滚,滚啊!”见他仍不知悔改,莫安辰抬手,准备再给他一巴掌。
却被莫妈妈拉住了。
“妈,你拉我做什么?”
“辰辰,别打,别打他!”莫妈妈的泪水宛若秋雨一般淅淅沥沥的流着。不管安辰怎么说,就是不肯让安辰再动莫家恒。
“妈,你放开,我不打他。”拗不过莫妈妈,莫安辰冷冷的开了口,出了门。
“莫裴阳,你赶紧给我滚到医院里来!”说完,合上了手机,静静的站到了走廊边上。
视线望着医院里的一屋一瓦,思绪飘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
妈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亲自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准备等爸爸回来给他庆生。
印象里,爸爸对她不算宠溺,但起码还是关心她的。所以,她也很期待爸爸的归来。
“妈妈,爸爸还有多久才回来?”年仅七岁的她,放学回家之后就没有吃东西,一直等着爸爸的归来。肚子早已饿的咕咕作响。
妈妈听见了她肚子里传出的声音,甜甜一笑,拿了个小碗替她夹了一些菜。
“来,辰辰饿了先吃一点点。然后再陪妈妈一起等爸爸回来。”她开心的直点头。
“嗯。”
接过妈妈手里的碗,正准备吃,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耶,爸爸回来咯,爸爸回来咯!”放下碗,莫安辰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朝着门口跑去。
门一打开,她娇小的身子就朝着莫家恒的身上砸去。
“爸爸爸爸,抱我抱抱我!”一双小手抱住爸爸的双腿,希望他先给自己一个拥抱,一如往常。可是那一次莫家恒却没有抱她,而是将她冷冷的推开。转过身,拉着另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进了门。
莫安辰那时候太小,没有半点危机感,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爸爸有些不一样了。她只是看见自己妈妈脸上血色尽褪,白的几乎透明。
“家、家恒。”
“好了,我今天回来不是跟你支支吾吾的,我要跟你离婚。”说着,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妈妈。
她知道离婚的意思,就是爸爸妈妈要分开了,而且妈妈不想的分开。
她看见妈妈接过那张纸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可爸爸却很不留情的催促妈妈马上签字。而且还把他身边的两个人介绍给了她们。
“这是小媛,我以后的妻子,这,是我的儿子,莫裴阳。”
莫裴阳!
莫、裴、阳!
就是这三个字,彻底的粉碎了她七岁那年的生日,也粉碎了她整个童年。
妈妈签了字,爸爸逼着妈妈马上走人,无奈之下,妈妈只得含着泪水,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牵着她的手,离开了他们一起奋斗回来的家。
一走,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来,妈妈一直告诉她不要去恨,恨一个人很累的。所以她很听话,她不恨他,她只将他当做一个陌路人。
她能做到,可妈妈自己却做不到。相爱近十年,她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就好像她忘不了月倾绝一样,她们母女真的很相似。
“哎——”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却偏偏只捉弄她们母女。
“安辰。”接了莫安辰的电话,莫裴阳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就看见莫安辰站在走廊边上叹气。
“来了。”莫安辰柔柔的声音让莫裴阳心里一怔,这么温柔,破天荒啊。
“你去给他请个护工吧,不然我怕我一个忍不住就会告诉他他快死了。”莫安辰的声音依旧淡淡的,透着无尽的疏离。
“姐,我知道他以前很对不起你和阿姨。可是看在他快死了的份上,你原谅他好不好?”
莫安辰扯了扯唇,收回了视线,投到了莫裴阳的脸上。
“原谅?你以为我恨他吗?”
“难道不恨吗?”他犹记得当年进家门的时候,阿姨拉着她走的时候,她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爸爸,滋生出一种恨意。
“不恨,恨他做什么?恨他就是给我自己找不顺心,何必呢?”
见莫安辰说的云淡风轻,由不得他不相信。回过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瞧了瞧,屋内一片狼藉,莫妈妈埋首坐在凳子上,身子不停的抖动着。不用猜,就知道是在抹眼泪。再看看床上,自己的父亲仍是一脸不知悔改。莫裴阳知道,自己没理由再坚持了。
“是吗?那我给他请个护工吧。”
“嗯,我妈,偶尔来看看可以,但是别让她整天对着他了。”毕竟他们夫妻一场,算是尽最后的一点点心意吧。
说完,莫安辰毫不迟疑的进门,拉着莫妈妈便走了。留下莫裴阳一个人站在床头,望着病床上凸起的一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她们走了,你可满意了?”
床上的人儿却是动也不动,继续将头埋在被子里。
真是死不悔改啊!罢了,他已经尽力了,他愿意带着这份恩怨,他也无能为力。
莫裴阳离开之后,莫家恒慢慢的从被子里露出了脸来。沧桑的眼里哪里还有刚刚的厌恶和执迷不悟,那双经过岁月洗刷的眼眸,充满了懊悔和愧疚。
他不是执迷不悟,他只是不想让千恩再受一次伤害。
他早就知道错了,在小媛一进门之后,他就后悔了。千恩在身边的时候,家里的一切,她都处理得妥妥帖帖,不需要他费半点心思。他得以一心扑在工作上,回到家,累了倦了,还有个女人替自己缓解压力。
可是小媛,她只会跟他哭,闹,找他麻烦与不顺。两者一比,高低分明。
可他拉不下脸去找她,也再也没有资格去找她。
现在,他更不想跟她说合,他的身体他很清楚,也找了医生问得清清楚楚。两个月,他唯留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他不想再打扰任何人的生活,他只要知道他的千恩还活得好好的,女儿孝顺她就够了。还有安辰,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女儿,也出息了,在自己住的这家大医院工作,很有前途。
他还有一个可爱懂事的外孙女,过几年,儿子会给他取一个贤惠的儿媳妇。这样子,一家人就完满了。他也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