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地下了树后,墨云那双清澈、充满智慧的眼睛越来越浑浊,隐约与周边朦胧的景物遥相呼应。借着视野的死角调节自己的气息,尽量将自己的气息融进环境中,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过程虽然缓慢,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墨云就如此简单直接地在燕云帮四大颠峰剑师的眼皮底下,穿越了宽广明亮的庭院,来到这座环境清幽的庭院核心。
墨云感觉到里边的确有三个不是很强,甚至有点虚弱的气息,而且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有点熟悉,与印象中的少女幽香十分贴切。
“哎……”
可就在此时,一个如午夜钟声的叹息声直接荡入墨云的灵魂深处,掀起滔天的波浪,久久不能平息。
墨云那个不安之念在这一瞬间提升到极至,背脊全都给冷汗湿透了。他本想就这样横身飞遁,逃之夭夭。可他没得选择,他知道对方是谁,自己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进。
硕大的客厅仅有一盏散发着昏暗光芒的油灯,被随门而入的微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似乎有随时熄灭的可能。昏暗得令人神伤的环境里,狂浪剑那个充满味道的身躯就坐在中央,用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看着墨云。
突然,狂浪剑笑了,笑得很真诚,很开心。
狂浪剑那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带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疲惫感荡入墨云的耳朵里:“没想到你居然只是剑师!这么年轻出色的剑师乃是本帮主生平所见的天才,真是长见识了。看你的神色,恐怕你已经看出本帮主的境界修为。”
墨云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抽出玉天剑,眼神却越来越浑浊,甚至达到了不让人看到内里所隐藏的感情的境地。
狂浪剑依然没动,继续叹息道:“你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你的剑,与刚才的惊惶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可见你的心境很成熟,成熟到远远超越了本帮主的想象。若是任由你修行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超越本帮主的。可惜啊,本帮主是不会给自己留后患的,扼杀不知名的天才真是一件令人心动的事情。”
可墨云依然是那个表情,朴实厚重的玉天剑高高的举起,摆出了最重气势的大上段姿势。
狂浪剑知道这一剑永远是自上而下的砍斩,永远是这个姿势,永远是这个动作。他也从不怀疑这一剑的威势,面对这种绝伦的霸道,相信整个燕云墟能正面承受的人绝对不超过一只手的手指数。
自始至终,墨云的表情,甚至是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动,有如一尊活着的人体雕像。
狂浪剑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很有节奏地走向墨云,问:“我本以为今晚的客人会是那些大秦商人,没想到居然是你这个路人甲。怎么了,你那个贵族十足的主子怎么没来呢?他的境界可不在金不换之下,你们一起的话几率不是更高了么?”
墨云面无表情,以剑意驾御真元,自上而下:
叮!
玉天剑凝聚了墨云的杀意和剑意,这一剑是霸道、杀戮的剑,不留丝毫余地的一剑,也是墨云有史以来最鼎盛的一次。可这一切的辉煌终结在狂浪剑那把短小而精干的错金短剑的剑尖上。
剑尊的毕生力量凝聚于一点,以点破面,直接击溃了玉天剑的霸道威势,将墨云连人带剑震飞出去。
“不好!”
狂浪剑根本想不到墨云竟然会借着此势而逃,稍微一个迟疑,墨云已经消失在漫漫的黑夜之中,庭院又恢复了早前的死寂。
除了之前那个刺客,狂浪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干脆,不顾颜面的剑师,一时不备给了墨云机会。不过狂浪剑毕竟是修到御剑飞天的剑霸,心志之坚定非同一般,仅仅犹豫了一下做出了选择:“哎,算你的运气好,下一次你就这样的好运气了。”
此时,天空已经是乌云散去,明月高挂。
对于狂浪剑来说,一个潜在劲敌的重要性远比不上一个协助自己平步青云的关键人物,只要姬家老祖宗最为宝贵的曾孙女姬云裳能安全回到姬家,那自己所获得的利益就绝对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别的人不知道姬家的力量,他狂浪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当带着一点郁闷之感的狂浪剑前脚刚刚踏进门槛的时候,背后就传来数个冰冷得令人窒息的破空劲气。
叮……
一团剑芒闪过,错金短剑回归狂浪剑的手里。
狂浪剑看着地面六支蓝幽幽的毒针,呢喃道:“蜀国奇兵门的梨花针,难怪你们能不动声息地解决掉我帮的四大颠峰剑师。”
蜀国,偏居于西南大地的强大国家,其中剑界十大宗门就有一个坐落在蜀国境内。
而奇兵门则是一个专门锻造奇门兵器著称的小门派。虽然这个门派很小,但他们在江湖里的资历、名声甚高,特别是在暗器方面的成就简直可以说是当世之冠,据说他们手里还拥有连剑宗也能击杀的奇兵,他们的江湖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来犯者自然是蒙家的六大颠峰剑师。
这六人本就是擅长阵法配合的颠峰剑师,现在更是带有江湖人为之色变的奇门暗器,其杀伤力之大,直叫狂浪剑眉头直皱。
狂浪剑似乎很久没说话一般,居然跟敌人聊起天来:“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今晚我们帮的防御突然松散了那么多?”
可是狂浪剑的言语刺激并不能让敌人松动一下,手中的梨花针聚而不发,只要狂浪剑露出丝毫的破绽就要其性命。
狂浪剑的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身体猛然间壮硕了一圈,双眼神光大作,杀气盈营。很显然,狂浪剑终于要全面爆发了,这六个敌人比之前那个少年刺客还要可怕,狂浪剑绝不会让这六个人活着离去。
天地间的气流瞬间起了变化,原本充满闲逸气息的庭院突然被一股不可琢磨的力量所主导,整个庭院仿佛变成了气流核心,站都站不稳;而作为这一切肇事者的狂浪剑周身则是被一股不是很明显的漩涡气流所环绕。
几乎是同时,一连十八道寒芒破空而来。其破空声之凄厉,让人绝不怀疑这些寒芒能否能洞穿狂浪剑的肉体凡胎。
可在这之前得先问过狂浪剑的战技。
十八道蓝幽幽的梨花针在漩涡气流的卷动下失去了准绳,甚至失去了力道,一一散落在地上。
六道能撕裂空气的劲气从六个不同的方向破空而来,凌厉而霸道,一往无回,这就是蒙家六将的剑,就是他们的宿命。
打自一出生,蒙家六将的性命就不属于他们,他们的意志完全围绕族主和少主蒙带而转移,既然少主蒙带要他们在今晚完全听命于金无命,那他们就无怨无悔地执行着金无命的计划。
狂浪剑嘴角翘一个冰冷的笑意,错金短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一道犀利得仿佛能割破虚空的月牙气劲破空而出,又快又疾,转瞬间就切过了其中两人的腰身。
叮……
错金短剑对着四道劲气的核心一剑而过,四把与黑夜融合在一起的黑色短剑被荡得拿捏不稳。
剩余那两个攻击到一半就中断下来的高手,身体当着剩余四人的面一分为二,剩余四大高手的气息统统凝固了一瞬间。
“杀!”
一个看起来最是年长的人双眼通红,暴喝一声杀将过去。
他们再是麻木,再是听族主和少主的话也是感情动物。兄弟的死,激发了隐藏在他们心灵底处的杀戮和暴戾。此时的他们忘记了生死,抛弃了肉体的负担,四把黑色短剑带着强烈的螺旋疯狂钻向狂浪剑的身体要穴,破空之声凄厉得有若厉鬼哭号,让人耳膜生疼。
此时换做是稍微差劲一点的对手,肯定会为这一模一样的凌厉四剑所摄,脸无血色,心神溃散,就此败亡。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狂浪剑,一个修到飞天境界的剑霸。伴随着大地突然一个颤抖,剩余的蒙家四将仿佛置身于海水之中,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遭受着海水的狙击,无论是动作还是意境都比以前慢了数分。
一股有若海潮水浪般澎湃的力量将蒙家四将彻底吞噬,战技所演化出来的天地威能绝对不是战技还没觉醒的剑者所能抗拒的,即使是颠峰剑师的高手也不例外。
可就在狂浪剑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微妙时刻,狂浪剑的毛发如同受到威胁的小猫一般直竖起来;同一时间,一个雄浑得连空气也能压缩的力量直接印在狂浪剑的后背心,将他轰射开去,撞毁了一大面石墙,石碎和灰烬将狂浪剑的身体给压得死死的。
“救我们……”
蒙家六将里的老大发出低沉的求救声。
狂浪剑的攻击不能一举击杀他们,但也将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战斗力,现在随便来一个小兵都可以将他们刺死。看到偷袭之人正是今晚的暂时老大金无命,而他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不用说也知道是目标猎物姬云裳,剩余的蒙家四将自觉完成了任务,按道理金无命应该救他们的。
呲!
可是蛇剑一闪而过,蒙家六将里的老大带着浓重的疑惑和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看着金无命,不再说话。
金无命木然地说:“主人说了,不能让你们活过今晚。狂浪剑没杀你们,就必须有我来补充。”
“你们好狠!少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无论他们多么的不甘,无论他们的愤怒,赠送他们的只有金无命的剑芒。黄泉路上,他们兄弟六人又可以再度重逢了。
嘣!
埋葬狂浪剑的石碎爆炸开来,射得周遭那些经过匠师细心修剪的花草灌木折的折,断的断,一片狼狈。
身形狼狈的狂浪剑倒是开心得很,讥笑道:“精彩!当真是精彩纷呈!大事未成就开始窝里反,难成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