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了眯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交代清楚吧。”珞夜用自己手中的圆珠笔敲了一下桌面，让张茂回过神来。
张茂抬头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我输了吗？”
“输赢不是靠这些来判断的。”珞夜摇了摇头，“当年你就错了，现在只是一错再错，错得更加离谱，宋仪的案子也是你做的吧？”
“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我身上背负的人命实在是太多了，多的我都已经数不清楚了。”张茂痴狂的笑了笑，忽然抬起头来，“你是不是一直在寻找我啊？”
珞夜手下的动作一顿，他……
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到指使那些人，犯下多起凶案的背后主使人吗？我就是！”张茂的脸因为得意而变得狰狞。
珞夜没有想到自己寻觅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会在这一起案子中出现，他心里惊讶，却又有些不信。
“是吗？你都指使了哪些人？”
“有些案子是我当年自己犯的，当那些鲜活的人命在我面前消失的时候，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的痛快，珞队，不如你也试试？”张茂抬起头来笑的十分狰狞。
“胡说什么！”珞夜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胡言乱语。
“珞队是高风亮节，而我们呢？”张茂笑着摇了摇头，“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东西，都没了。”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活该！”珞夜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难道说自己寻找了多年的真相，现在已经在眼前了吗？
可是事到如今，他却有些不相信，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当年犯下那么多起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五年后，沉渣再起，他又用同样的杀人手法去教唆别人去替他杀人，天理难容！
“好一句咎由自取，珞队，要不要听一听，我是如何煽动他们的情绪，如何让他们犯下这样的滔天大案？”张茂抬起头来笑了笑，笑得极其得意。
珞夜深深的忍住他蠢蠢欲动的拳头，抬起头来，“你把你所犯下的案子，一件一件都说出来！”
整整一个下午，张茂都在说那些自己指使的事情。
珞夜询问秦暖的案件细节，张茂却好像知道他极其在意这件事情，笑了笑，打着含糊说道：“我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问三次问四次，都是这个答案，时隔五年，有些事情遗忘了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珞夜却有些不相信这个答案。
整整问了一个下午，张茂才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问到他替谁办事的时候，他却笑了笑，“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罢。”
一个下午他所吐出来的东西，写了大约有一万多字，在旁边记录的执法员的胳膊都有些酸了，出来之后一个劲儿的直抱怨。
珞夜看着淡定如斯的张茂，却有些不明白他说出这些的意图，“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这些都吐个干干净净？”
张茂笑了笑，将身子探直了几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死罪难逃了是吗？这些是我荣誉榜上勋章，我要像开膛手杰克一样，后世的人提起我，有唾骂也有崇拜！”
“疯子！”珞夜冷冷的吐出这句话之后，转身离开。
出门之后，李瑞和姚远都一脸复杂的守在门口，“这个张茂，是心理变态吧？”
珞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也想过，自己追踪了多年的凶手，在见面的那一刹那，互相望着对方，究竟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思？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就那么一回事儿。
“把这份口供上的内容和之前专案组的案卷记录，做一个对比，要是有什么他没有认的，再去问问。”珞夜叹了一口气。
他对五年前的案子依旧是耿耿于怀，就算犯罪嫌疑人已经坐在了他的面前，可是他也不能全然听信。
于是他想到一个人。
下午吃过饭后，陈小雨就过来了。
“珞队，你终于想到我了？”陈小雨微微一笑的说道。
“看在你这么认真，锲而不舍的份上，我就把这个独家新闻就交给你写了。
你就说本市发生的连环杀人案第二起和第三起的凶手已经落网，并且还查明了一起五年前的错案冤案。”珞夜定定的说道。
陈小雨听了这句话兴奋不已，连忙让人拍了几张照片，将一些极其重要的细节记录了下来。
“那我就回去写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登报。”
“越快越好。”
珞夜点了点头。
无舌案件的连环杀手落网，在社会上很快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惠风高级会所很快也被查封，只是那背后撑腰的高官，一直没有露面，这件事情也算是翻页了。
第二天一早，珞夜回到执法大队，正要进去的时候，远处一个缓缓走来的人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个人的面庞十分的刚毅，纵然年过五十，因为常年锻炼的缘故，身上都是大块大块的肌肉，他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珞夜停了下来，那人走过来，对着珞夜笑了笑，“我就是宋报国。”
“我知道，我觉得您会兑现自己的诺言，因为您跟我很像，身上都背负着一些什么，活了这么多年。”珞夜喃喃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好像听说过一些。”宋报国说完这句话，将自己的双手举起来，“将我捆起来吧，我手上沾染着一条人命。
我本来是想在她们娘俩坟墓前自杀的，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先为我犯下的这起凶案负责。”
珞夜听闻此言，也是十分动容，将他的双手用铁链了起来，却看向他坚毅的眼睛，“报仇并不只有这一种办法，何苦搭上自己的命？”
宋报国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人最不怕输吗？”
珞夜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的人！”宋报国看了一眼远处，仿佛他的妻女就在那里向他挥着手。
他低头苦涩的笑笑“什么都没有，也不怕会失去什么，珞队，这天地之间，我早就已经是孑然一人，我不怕死，更不怕坐牢，我最怕的是我妻女的在天之灵得不到安慰。”
“未亡人的心思大概就是如此了。”珞夜此时倒也理解。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看着张茂坐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的讲起自己多年前犯下的那些案件时，如果不是他还记得自己作为一个执法人的职责，他早就叫张茂一拳撂翻在地上！
正是因为他没能忘记他是一个执法员，没能忘记，只有法律才是他们手中的武器，他才生生的忍到现在。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把我的前半生都奉献给了我的国家，而我在退伍之后，就打算把我的后半生奉献给我的妻子，我们之间可爱的女儿，我们的家庭。
五年前，我们一家还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家庭，幸福美满。
可是，就在那一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我们唯一的女儿惨遭凶手的伤害。
我一直在教导着我的女儿，要做一个无愧于良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的正直人。
可是天知道那一年，我有多么的后悔，我的女儿因为她的正直，举报了惠风的黑钱交易，却因为高级仕宦官官相护，她没能成功。
可是她身上的责任让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善罢甘休，我的女儿傻傻的以为人间正道，虽然沧桑，但是正义一定会来。
她所抱有的美好的单纯的期望，全部在现实面前粉身碎骨，不但没有让惠风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她也深陷泥泞，在收到无数的威胁和执法告之后，命丧黄泉。
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如果能回到五年前，甚至是回到小时候，我一定要让我的女儿成为一个庸庸碌碌的人，成为这个当今世界从不缺乏的冷漠的人。
这样或许就能够保住她的命，或许我们一家人的命运就不会改变。
现在我也已经解脱了，她们娘俩一定在天堂里等着我。”
宋报国在审讯室里，平静的说道，与其他的犯罪嫌疑人不同，他没有狡辩，平静的认下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一个父亲，一个失去女儿伤心的父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让女儿的死昭白天下。
他做到了，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做到了。
珞夜静了静心，拉开门，走了出去，一些小执法员的眼眶有些发红，五年的路，想想都觉得艰难。
秦轩也走了过来，看见珞夜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天没有好好睡了吧，案件既然了结了，那你就好好睡一觉。”
珞夜摇了摇头，“宋报国他……”
“看见他，你想起你自己了吧？”秦轩果然不愧是最了解珞夜，一句话就说出了他的心思。
珞夜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难受。”
“其实他也解脱了不是？”秦轩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