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人前,高湛强装出的镇定灰飞烟灭。
怎么可能……
这些人不早该死透了吗?
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拒绝相信亲眼见到的一切,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五皇子,看来你有很多事需要解释。”星罗爵炎不知个中来龙去脉,却并不妨碍他从眼下的局面上窥出一二来。
很明显,高尘请来的这些人,出乎高湛的预料,再想到来京后听闻的大婚惊变,以及大牢杀人案,星罗爵炎心里大致有了谱。
唇边那抹妖娆的笑愈发绚烂,这出戏比他预期的更为精彩。
“接下来,是我大阳的内事,请阁下暂且回避。”高尘冷眼扫来,竟下了逐客令。
“放肆!我家大王是你们请来的证人,你却想赶大王走?”星罗爵炎的侍从第一个不答应,手掌猛地握住腰间弯刀,虎视眈眈盯着高尘。
这人未免太不把星罗放在眼里了!
“此处是大阳,并非星罗,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将军大呼小叫?”张冷扭头怒视他,论气势,两人不相上下。
剑拔弩张的氛围,吓得公堂外旁听的百姓个个心神俱惊,唯恐下一刻,就会见到血溅公堂的惨案发生。
星罗爵炎悠哉悠哉地靠在木椅上,放任侍从为所欲为,全无要出声呵斥的迹象。
高尘亦八风不动,纵容张冷与之对持。
硝烟悄然散开,大理寺卿急得满头大汗,忙打圆场:“星罗酋长,您不如到厢房暂避,下官命人好茶好水伺候,绝不会亏待您半分,今日这事,乃大阳的国事,您实在不该插手啊。”
在外人面前,他岂能不帮着五皇子说话?而且,这案子貌似另有玄机,若这帮人果真如五皇子所说,乃是三皇子的暗卫,那么,大婚当日的变故,恐怕与他也有关系。
此乃皇家丑闻,万不能叫别国看了笑话去。
御卿分析完利害后,愈发赞同高尘的决定。
“五皇子是想过河拆桥?”星罗爵炎目光熠熠,斜眼看向他,这出好戏他还没看到结尾,怎能就此离开?
“阁下的人情,本皇子事后会以厚礼答谢,不过,眼下还请阁下移驾后院,莫要再插手我大阳内事。”高尘的态度分外坚决,毫不退让地迎上星罗爵炎的目光。
这盘棋是他布下的,亦是他推波助澜发展至此,但这并不表示,他会笑到最后。
星罗爵炎深深看了他许久,终是释然一笑:“好,寡人就卖你这个薄面。”
他拂袖起身,带着一众侍从闲庭信步般朝大门走去。
途径高湛身前时,脚下步伐微微一顿,似与高湛说了什么,可惜距离有些远,且他有意压低声音,故而公堂上无人听清。
“哼。”侍从愤愤瞪了高尘几眼,这笔帐,往后战场上他会替大王讨回来!
目送外族人离去,高尘这才缓缓站起身,抬眸扫过公堂外围聚的众多百姓,一时有些踌躇。
他不曾想过要在人前将底牌露出来,按照他最初的计划,仅是想再等些日子,待手中有了真凭实据后,再与刑部大理寺秘密会审。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星罗爵炎会在半途插上一脚,从而使得三哥在慌乱中,做出行动。
若错过此次机会,往后再想揭露大婚当天的真相,怕是难了。
眼睑幽幽垂下,谁也不曾见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涩暗芒。
高尘敛去心头的思绪,复一抬头,眉宇间泛着几分决然,似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三哥,这些人你可认得?”
高湛咬牙不语。
“是不认得,还是不敢说?”高尘咄咄逼人地又问,目光犀利如刀,像是要斩断高湛所有的退路。
高湛狠狠瞪了眼这些办事不力,且落在高尘手里的属下,恨不得亲手将他们杀了。
“三皇子?”大理寺卿不安地催促道。
他如此沉默,莫不是被五皇子说中了,所以不知该如何反驳?
高湛深吸口气,不能乱,越是棘手的境地,他越是不能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本皇子的确认识他们,他们与这二人一样,是本皇子的暗卫。”高湛又一次承认了这几人的身份,事到如今,就算他不认,可只要高尘拿出象征身份的令牌,他同样得认!与其那样,不如坦然认下,也好掌握先机。
“只不过,在不久前,他们莫名失了踪,本皇子派人苦寻多日,始终未能找着他们的下落,竟是不知,原来人在五弟手上。”
啧,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想撇清关系?
孟慕晴忽然只觉好笑,明眼人谁看不出高湛与这两起案子必有瓜葛,证据就在眼前,他却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而是一味地想把自个儿摘出去。
就这种敢做不敢当的货色,她上辈子是瞎了什么眼,才会将他视作良人?
若是高尘……
她摇了摇头,高尘岂会玩这种歹毒阴损的把戏?
高尘眉梢一挑,并不意外高湛会再三辩白。
“三哥的意思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你全不知情?”
“正是,”高湛郑重点头,“说来奇怪,自弟妹与五弟你的婚事发生异变,本皇子就再也找不着他们了。”
“哦?那三哥觉得,无你的命令,他们为何要掳走晴儿?”高尘抬步朝高湛走来,每一步皆带着一股骇人的压迫感,“为何要破坏这桩婚事?又为何会有人在东窗事发后,派来杀手,试图杀人灭口?”
高湛目光闪躲,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三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皆指向你,你一句不知情,就想洗清嫌疑吗?”高尘驻足在他身前,锐利的眸紧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看穿。
一滴冷汗顺着面颊滑落自衣襟上,高湛嘴唇微动,却找不着任何话能反驳。
“难道真是三皇子干的?”百姓诧异惊呼,冲着公堂上对持的二人指指点点。
“三皇子不是承认这些人是他的手下吗?多半是他做的!”
“可是,他不像会做出这种歹毒事的人啊。”
有人相信,但更多人却是半信半疑。
高湛眸色一狠,不能再放任高尘继续盘问下去,他得想个法子脱身!
他突然转眸看向前方的五人:“你们说,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竟敢干出这种事来?”
五名暗卫张口欲言,但他们周身穴道被点,根本说不出话。
“想让忠心耿耿的下属指认幕后之主,三哥你以为可能吗?”这些人若想招供,早在牢中受刑时,就该开口了,即便是他提早将人掉包,用人皮面具戴在几名身形相似的死囚身上,替他们挡去必死下场,他们仍是闭口不言,宁死也不肯指认主子。
高湛仍在辩驳:“他们的口供不可信,难不成就因此怀疑是本皇子所为?五弟,这说词未免太过牵强,本皇子治下不严,鲜少过问奴才的私事,许是他们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对弟妹出手,这事本皇子确是清白的,此乃事实!你若想将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到本皇子身上,恕本皇子难以苟同!”
话,掷地有声,再配上他那张无辜正义的容颜,竟让不少百姓受到迷惑,觉着他或许真是清白的。
“这还真是巧啊,”张冷大咧咧笑道,“大婚之日的惊变,乃是您的暗卫做的,您说与你无关,贵府死了个下人,连累五皇妃险些蒙冤,也是您手下人干的,您同样说您不知情,不是太好笑了吗?总不会是您的属下故意想陷害您,损伤您的名誉,所以做出这档子事吧?”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老百姓连连点头,如墙头草般,又倾向张冷。
“本皇子与五弟说话,何时轮到你一小小官员插嘴?”高湛狠声怒问,垂落在身侧的双臂因紧绷而略微颤抖。
张冷痞气一笑:“下官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要是说错了话,得罪了三皇子,还请您多担待担待,别和下官计较。”
他就是吃定了高湛爱惜羽毛,不愿担上仗势欺人的罪名,故意挑衅他,咋滴吧?
这人没少在暗中给将军下绊子,害将军被调离骁骑营,就冲这一笔账,他就不会给高湛半分好脸色看!
“你!”高湛怒目而视。
“三哥无需动怒,若现有的证据尚不足以定你的罪,本皇子另有人证。”高尘不紧不慢的开口,一句话,却是让高湛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又咚咚加快跳动。
他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一层晶莹凉汗。
还有人证?
在高湛错愕惊慌的目光下,高尘继续说:“日前,曾就三哥府中嬷嬷惨死一案,宣琼华夫人上堂询问,此事三哥可还记得?”
“……记得。”这事他清楚,但与今日有何关系?
“琼华夫人当时说,案发当夜,她身体不适,故命死者出府前往回春堂,可是,死者前脚出门,后脚就惨遭杀害,且是三哥的手下干的,若说这不是早有预谋,怕难叫人信服,”他顿了顿,瞥见高湛仍有反驳之意,又说,“当然,这仅是推测,但,本皇子在那日后,曾请母妃派御医到府上为琼华夫人诊脉,琼华夫人以一百两黄金贿赂御医,命他宣称,其身子抱恙,从而好排除嫌疑,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她为何要行贿赂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