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分明是她的违心之语,宁愿不理会心头的不甘与怨言,也要出言安慰自个儿,她怎能体贴至此?
高尘眸色微深,从后圈住她纤细如柳的腰身,下颚抵靠在她单薄的肩头,吐气若兰:“我听你的。”
“说话算话啊,往后不许再提这事儿了。”孟慕晴扭头端详他的神色,想要确定他的话是出自内心,还是为哄她。
“我何时骗过你?”高尘柔声反问,眸中流淌着脉脉温情。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孟慕晴压了一整个白天的心火蹭地腾升起来。
“没骗过我?”她没好气地质问道,“这话你也敢说!我问你,今日的种种,你从何时开始部署的?那些世人眼里惨死的犯人,你何时掉的包?昨夜骁骑营的行动,你敢说不是受你之令?”
他骗她的事多了去了!
孟慕晴目光危险,大有他今儿不解释清楚,他们没完的彪悍架势。
高尘微微一怔,须弥,竟是笑开了,她这回当真气得不轻啊。
“还笑?”孟慕晴磨了磨牙,小手绕过他的臂膀,挪到腰间,用力一拧。
这点疼对高尘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他却故作隐忍的拢起眉头。
见状,孟慕晴刷地收手:“我没用多大的力啊!”
他的样子看上去怎的如此难受?
“还气吗?”高尘一脸宠溺地问道,“若还气,我任你打,任你骂,直至你消气为止。”
今天的事归根究底,是他不对在先,纵然他有再合理的解释,也掩盖不了做错的事实。
“打你我嫌手疼。”孟慕晴别扭地哼哼两声,心头的几分薄怒悄然散去,“别和我斗嘴,快从实招来!”
别以为她会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好好,”高尘从善如流地应道,随即,娓娓道来,“我起初就猜到会有人要对知情者灭口。”
唯有把所有潜在的隐患处置掉,三哥方能高枕无忧。
“于是,我命隐卫在暗中用死囚将人掉包,没过两天,就发生了夜袭天牢的事。”
“那你把人软禁在什么地方?京城里吗?牢房狱头不少,隐卫就算再强,总不会一点风声不露吧?”孟慕晴揪住了他话里的纰漏,一针见血地问道。
高尘面露赞许:“晴儿果真聪慧过人。”
仅凭只言片语就能抓住漏洞,不愧是他的女人。
“少打马虎眼,接着说。”孟慕晴有些脸红,眉宇间闪烁着少女般的羞涩,嗔怒道。
“人禁在贫民窟的一所破旧民居内。”那里鲜少有外人进出,是最合适不过的藏人地方,“至于狱头,你觉着有师兄出马,怎会有风声传出?”
“诶?小黑也知道这事?”孟慕晴忽然想起,上次见到小黑时,他异常的神色,当时她就感到奇怪,平日里视财如命的家伙,竟会不提酬劳。
原来那时候他就晓得了高尘的计划,担心被她看出蛛丝马迹,所以才会匆忙离去。
“弄了半天,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孟慕晴很是恼火,这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滋味,太叫人郁淬了。
高尘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脊:“想瞒过外人,得先瞒住自己人。”
“你太小瞧我了。”就算她知道内情,断不会叫旁人看出端倪来。
但孟慕晴也明白高尘的做法有几分道理,她狠狠剐了他两眼:“继续说。”
“屠杀发生后,我命隐卫逼供,可惜,三哥的属下忠心耿耿,即便被当作弃子,仍不愿背叛他。”他原本的计划是想趁三哥灭口之际,借此事撬开犯人的嘴,奈何却失败了,“三哥品性阴损,身边效忠之人却是不少啊。”
“他们这叫愚忠。”明知效力的并非良主,仍死心塌地追随他,为此丢掉性命,虽让人唏嘘,但不足以令人同情。
“若非星罗爵炎供出的线索,恐怕这起案子数日内,难有进展。”高尘感叹道。
“你不是找到暗卫的令牌了吗?”那就是证据,靠它同样能指认高湛。
高尘眸光轻闪,轻笑道:“你以为这些人会傻到行动时,将令牌带在身上?”
“什么意思?”难不成令牌的事,是假的?
“所为的令牌乃是虚构出的,便连案发地掉落的贴身物件,亦是假的。”高尘缓缓阖上眼睑,神色一片淡漠,“星罗爵炎的人兴许目睹了杀人的经过,但现场并无东西遗落。”
“等等,”孟慕晴越听越糊涂,“他为何要说谎?这种事高湛只需问一问动手的人,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以三哥的性子,他是不会留下活口的。”只怕在事成后,杀人的暗卫就被他秘密解决掉了。
“星罗爵炎料定高湛会将人灭口,故意伪造供词,让高湛打乱阵脚,派出暗卫去案发地找寻令牌,他又算到你会命人紧盯三皇子府的动静,必定不会错过这绝佳的机会……”孟慕晴倒抽了一口凉气,纵使她早知星罗爵炎心思缜密,但深沉到如此地步,仍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三哥做贼心虚,恰好落入星罗爵炎设下的局里,既然他抛出令牌做诱饵,我便顺水推舟,铁证在前,三哥自是百口莫辩。”今日的整件事,是他和星罗爵炎同时设的圈套。
“不对,在公堂上张冷明明拿出了令牌。”她有亲眼见过那枚令牌,若是伪造的,高湛不可能认不出来。
“那枚令牌是昨夜被捕的暗卫所有,不过上边象征名字的编号,被张冷磨去,三哥心神不宁,没能分辨出并不奇怪。”高尘耐心地解释着。
孟慕晴想了想,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高湛先入为主的以为令牌是杀人犯的,自然不会留意令牌上小小的瑕疵。
“三哥为脱身,会将罪名推到暗卫身上,故而,暗卫即使有心想说出真相,但三哥已先行指认,他们要么反口背弃主子,要么只能伏法认罪。”他算到了开头,算到了过程,却独独没有算到最终的结局。
想及在御书房中,帝王软硬兼施的一席话,高尘不由有些心寒。
仅是因他想揭露真相,还晴儿一个公道,就被父皇指责不念手足亲情。
仅是他不想大事化小,想让三哥得到该有的处决,就被父皇训斥不顾大阳安宁。
哼,若这世上大小事皆要顾及局势,何来公正可言?
长睫微颤,遮挡住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决然暗芒。
今日后,就算他愿意撒手,三哥也万不会放过他,放过晴儿。
他所能做的,是暂且隐忍蛰伏,在暗中将三哥的势力拔除,待那时,再将这公道要回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孟慕晴奇怪地偏过头,“想什么呢?”
他忽然沉寂,难不成有何烦心事?
“没什么,”高尘敛去眸中的思绪,不愿告诉她,害她担惊受怕。
他的晴儿只需无忧无虑的活在他的羽翼下,一世安稳便足矣。
“唔,高湛的事我大概明白了,那孟水筠呢?”孟慕晴不疑有他,又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她的病是假的,派去三皇子府的太医,乃母妃的心腹,旁人并不知这层关系。”
孟慕晴恍然大悟道:“难怪他收到贿赂的事你会晓得,可孟水筠既然没病,为何要让嬷嬷深夜出府?而且,高湛为何要杀害一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下人?”
这不是太奇怪了些吗?
“我非三哥肚子里的蛔虫,岂能猜到他的所有心思?”高尘略感好笑,丫头是把他当百晓生,能知世上一切事么?
孟慕晴噘了噘嘴,原来也有他不知道的事啊。
“我已命隐卫在暗中调查。”只是能否查出来,他心里并无多少把握。
孟慕晴点点头:“这回有了结果,不许再瞒着我。”
“好。”高尘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可他答应得太过爽快,反而让孟慕晴心生狐疑。
“你不会骗我吧?”有先例在前,她真没办法相信他。
“若是不信,我对天起誓如何?”高尘竖起手指,“往后我高尘若再有事隐瞒晴儿,愿受天打雷……”
“行了,”孟慕晴打了个机灵,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我信,我信你还不成吗?”
这种毒誓哪能轻易许下?
高尘眸中掠过道精芒,他就知晴儿会舍不得。
只是有些事,他不能告诉她,哪怕她会生气,会不快,总好过叫她跟着操心担忧。
戛然而止的审讯,成为了京城里人口相谈的热事,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老百姓的议论。
高尘吩咐隐卫将死者的家眷放了,并在暗中吩咐他们上三皇子府闹事去,以牙还牙。
三皇子府之后的两日很是热闹,那些受到指使的老百姓不知打哪儿弄来草席,在府门前静坐,要高湛还他们亲人的命来。
下人们不敢打,也不敢骂,周遭围观的人太多,他们但凡动手,势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孟慕晴得到信儿,特地挑了件喜庆的艳红流苏儒裙,绘淡妆,同高尘一道往三皇子府过去凑热闹。
“人真多啊。”还没到府宅,隔得老远就能见到围聚成堆的人群。
孟慕晴幸灾乐祸地笑道:“高湛这下肯定会气到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