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天津卫的这些混混儿只要还没熬出个大名声的大多聚集在“锅伙”里。他们跟着吃跟着住,身边备着镐头、斧子与短刀,有的甚至藏有洋枪,只等着一有风吹草动就出去打上一架。但凡这类“锅伙”的宅院里都养着大狗恶犬防人偷袭。是以黄雅然刚一落地,便引来了三条恶犬。
这时候小张爷可不能再指着自己的兽语功夫了——一来形势紧急,跟陌生的动物沟通并不一定顺利,可能要空费不少时间;二来恶狗兽语本就是心意相通,狗是衷心护主的动物绝不会凭你三言两语就乖乖就范。
饶是小张爷倒有所准备。他常在腰袢挂了个布包袱。电光火石间就从中捏出四五小团子朝着狗就扔了下去。这东西其实就糯米裹了女人头发拿香油炸过。狗闻了香油味一口咬住个糯米丸子就在嘴里嚼了起来,紧跟着糯米与头发就都缠住了狗嘴,让它想叫都叫不出来了。
眼见三条大狗只顾着去一边挠自己嘴里的糯米头发丝,小张爷才舒了心,跟着跳了下来一把扶起黄雅然就隐到了黑暗之处。所幸狗只叫了几声,没引起锅伙的人在意。
他见院内一边摆着一排兵器架子,跟着一间屋子的窗户处还透着烛光。他便与黄雅然小心翼翼地沿着院墙下的阴影往深处摸去。
走了没几步,小张爷嘬嘴鼓腮竟如鹧鸪鸟似的叫了起来。这是他在上海马戏团学来的两手绝活儿之一,另一手则是碗底换珠的“鬼手抄”。
一阵鸟叫罢了,既没有听到有锅伙的混混儿警觉的声响也未听到“不吃肉”的回应。他干脆继续躬身向前走去,嘴上仍旧学着鹧鸪叫。
黄雅然毕竟是个没怎么涉世的小丫头,当下忍不住问道:“咱们要去哪?”
小张爷回身一把摁住她的嘴让她莫作声。就这一摁他手心立时感到阵阵软糯。
原来他早就跟“不吃肉”约定好了以鹧鸪鸟叫为号,听了这声鸟叫“不吃肉”就以低声哀嚎回应它的位置。
小张爷只好又来回几次,终于在一声鹧鸪叫后他听到了低怨哀嚎——是他的“不吃肉”。二人立时一前一后根据声音的方位摸了过去。正瞅见夜色之下便是那只“不吃肉”。
其实那狗笼子根本没有锁上,只是一个搭扣卡住了而已。“不吃肉”毕竟是马戏团出身,钻火圈子、算数学都不在话下。这个小搭扣它不过三拨两拨便解开了。
乘着夜色,“不吃肉”当先就在院内转开了。它隐在黑暗中这瞧瞧那看看,就叫它发现了白眼子薛五往来进出的一间屋子。虽然三条恶狗早就嗅到了它的气味,然而狗怕狼自古就是如此,那三条狼早就乖乖地绕着“不吃肉”走到别处去了。
又见到了小张爷,“不吃肉”立时激动得上蹿下跳又在小张爷脸上舔了又舔。小张爷也是紧紧地抱了抱它,又在它耳边说了几句。那“不吃肉”调转了身子就领着小张爷与黄雅然向一间亮着灯的厢房跑去。二人到了那屋廊檐下矮身窗外。只听得屋内又是莺声燕语又是推杯换盏的声响。小张爷将食指沾了唾沫点破了窗户纸。他偷眼向里观瞧——好家伙,屋内满是酒食的圆桌旁那薛五正搂着两名窑姐说说笑笑呢!
“薛五?”黄雅然惊道。饶是她再压低嗓音,仍是引起屋内的薛五警觉而动。他立时一动自己的一副小眼瞅着窗外。
此刻再着急也是为时已晚。小张爷只好捉了黄雅然的手腕边向墙边跑边叫“不吃肉”跑去屋内拖延时间。
墙根之下,小张爷疾声道:“出去,去找何胖子还有呈报警察队!”他跟着双手成托儿一把架起黄雅然,双臂一叫劲便将黄雅然举到了围墙之上,“快走!”
黄雅然还要说什么,却见枯瘪的白眼子薛五已将那两名女子挡在身前便喊着“救命”便向外退出来。而“不吃肉”正在躲闪着那女子要去咬他。
黄雅然当先一咬牙,狠了狠心掉头便跑走了。
松年堂入了夜就是“锅伙”的天下。虽然不清楚白眼子薛五在此是个什么身份,但见他一喊跟着七八个人就提着家伙事跑了出来。
“不吃肉”在围着薛五咬,而那些混混儿却并不去救薛五。他们也是明眼的主儿,毕竟要直面一条恶狼谁也会怂。至于小张爷则是孤身一人,正是这些混混儿逞能的好时候。
小张爷跟着深吸一口气,双眼如炬地盯视着眼前这些叫喊的混混儿。他常年在街面混迹,自创过些野路子拳脚,也跟着拳师学过三两招式,跟着双拳在空中便拉开了一副架势。
等那些混混儿来到切近,小张爷也跟着大叫一声,双掌却在空中一变手势竟是高高举起。嘴上说道:“饶命!各位英雄饶命!”
混混儿们本以为他这套架势摆出来,棍棒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可这下对方却出其不意地来了个投向,叫他们都是愣怔在了原地。
“饶什么命啊!快叫你这狼闪开!”白眼子薛五在一侧喊道,此刻他浑身的衣服都快要成麻袋片了。不过“不吃肉”似是受了嘱咐,却没有伤到他的肉。
小张爷冲着“不吃肉”喊道:“行啦,咱们哥俩斗不过人家的,别咬了!”
他话音一落,跟着一个套狗用的绳套就拴在了“不吃肉”的脖子上。那边是根竹竿子,跟着一拽绳子头,套儿就勒紧了他的脖颈子。另有几人捉住小张爷肩头一把捆住了他。
小张爷嘴上不住告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听黑夜深处又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说,这是谁啊?敢往我们‘锅伙’里跑!真是不知死活!”
“东家,这个就是白天牵来条狼的那位!街面人称小张爷!”站在那男人身旁的正是刘掌柜的,“我早就看出他有猫腻了,是以将计就计等着他露出狐狸尾巴。东家,您看如何发落他?”
“哦!”那东家故意拉长声音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容易啊!”
“您……您就是松年堂的东家……吴老同吴爷吧!”小张爷怯生生地道,“人们都知道您也是此地‘锅伙’的寨主!”
“哦!”他又是一声长声的回应又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干嘛的,那是谁叫你夜闯我们这里的?”
小张爷假意不肯吐露实情,旁人一扬手就要打他,吓得他赶紧又一番告饶:“爷爷莫打,莫打。我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我更怕说出了那人再惹来人家的杀手!”
“唉!”原来这位吴老爷说话必先拉个长音,装腔作势一番。“有我吴老同保你天津卫上下赶动你的人怕是还没有呢!”吴老同又道。
“那……那我可说出来了……”小张爷面带犹疑,又被旁边的混混儿吓了一嗓子才肯说,“是……是洋大人林怀德!”
“什么?你说林怀德!”这下轮到了白眼子薛五开口,他转而对吴老同道:“就说这个洋鬼子与那个大夫不是好东西!”
他这话音未落,却听吴老同咳嗽一声低骂道:“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