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们离着那位潘菊然越来越近,小张爷提鼻子一闻一股股浓烈的香水味随之传来。他心道这里大多是苦哈哈穷出身,哪里有闲心涂抹什么香水。

黄雅然也看出个大概,立时就问道:“我说张步云……”

“叫我当家的。”小张爷斜嘴笑道。

黄雅然本要扬手打他,却发现已经离着潘菊然很近了,当下就把手收了回来。她摇了摇嘴唇才道:“我说当家的,人家是不是只收不足年的小孩子啊?咱们狗……”黄雅然竟一下忘了“儿子”的小名儿。

“娘,我叫狗蛋!见天就知道叫我什么学名。可我哪里有地方读书嘛。”饶是四辈儿机灵,自己补充一句。

“对,为娘错了。狗蛋这个年龄是不是太大了?”

黄雅然这语调本不大却也足够小张爷听清。可他偏偏大声问道:“啊?你说啥?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城外放炮把我耳朵炸坏了,大声点儿!我耳朵背!”

聋子往往以为外界说话声音小,自己也就跟着提高了分贝。小张爷本是耳聪目明的主儿,他如此说自然叫黄雅然心中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是以提高了嗓子说道:“我说狗蛋是不是年龄太大了,人家义诊不给看呢?”

黄雅然这一嗓子叫当场许多人都愣住了。他们似是才醒过闷儿来,跟着议论起来。

“义诊要是看不了就别把我们诓来!”

“要是要钱我们可没有!”人们吵嚷起来。

见状,另一名穿着白大褂站在潘菊然一侧的人向着人群走了过来。他手一扬在空中啪啪啪拍了几声巴掌朝着众人喊道:“诸位,诸位,请放心!我们今天的义诊以无差别进行,只是有些情况限于潘医师的能力以及孩子的病情,我们或是无法诊疗或是孩子们无须诊疗。这都是视情况而定的。”他说着突然又转向小张爷他们道,“不如,就从您家这孩子看起来?也好宽了你们的心。”

小张爷挠了挠头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他跟着又对众人说,“若是他们骗我们,我就出来告诉大家,也好早些散了去。”

那人便引着小张爷与黄雅然并四辈儿一齐走到了潘菊然桌前。小张爷当即就嗅到了一股股强烈的香气。

“怎么不好啊,二位父母?”眼前的潘菊然终于抬起了头,一副标准的国字脸,眉毛浅淡,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倒是一副绅士的儒雅之气。

小张爷闻出来了,就数他身上香气浓。

“啊,我家儿子夜里遗尿。睡着了就尿床,一夜四五回。吃过中药却不见效果。”小张爷道。

“哦,我们恐怕……这个就请你……”他抬手刚要向外请,小张爷却听自己身后传来了一声弹嗽,潘菊然本来扬起的手又放下了,“那什么,去后面做个记录,需要请德国专家来看。请吧!”跟着就有一个人来上前引导小张爷。小张爷向身后去看,发出弹嗽的人大概就是刚才在人群中说话的那位。

小张爷与黄雅然二人面面相觑,旋即领着四辈儿跟那人向后面走去。

万国饭店的大堂之后是一个个雅座包间。那人领着他们进了个屋,抽出张纸问了他们些信息。草草记录下便道:“下个月还是这个时间来仁心诊所,有德国专家给你们查。请回吧!”

“不是,我们这啥也不知道呢?还是因为我们太大了不能查?”黄雅然道。

“费什么话啊,叫你们下个月来就下个月!快走!”那人疾声厉道。黄雅然意欲再争论几句,却被小张爷从后捉住了腕子拖了出去。

二人沿着走廊寻到了一扇后门钻了出去。黄雅然仍是心头难平,气哄哄地道:“分明就是不想看,如此打发咱们就这样走了。德国专家难道真会给穷人瞧病?”

小张爷在四辈儿剃得圆圆的小光头上啪地拍了一下道:“果然如此!”

“什么?”黄雅然问道。

“你想过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给四辈儿这么大的孩子看病?”小张爷问道。

黄雅然光顾着生气了却没想过这事儿,她只好摇了摇头。

“你想想洋人出殡的棺材……”小张爷提示道。

可黄雅然仍是摇了摇头。

小张爷急得只好一拍大腿道:“唉,那棺材里可都是一两岁的小娃娃。”

黄雅然立时眼冒精光,“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潘菊然与洋人出殡的那伙人专门挑小孩子下手?至于四辈儿这么大的孩子人家根本不用。”

小张爷当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沉思片刻道:“你带着小四辈儿回去。我要探探这帮人的路!”

黄雅然立时不同意了:“他这么大的孩子走街串巷的比如我认识路。”

“事情不比平常。毕竟是咱们叫这孩子来的,万一他被贼人伤了性命咱俩得后悔一辈子!快走。”小张爷试着把事态严重化。

终于,他费了一番口舌才把黄雅然劝走。他跟着就又拧开了后门又潜回了万国饭店。这时候已经过了五点。晚上的饭点儿快到了,紧跟着万国饭店就该上人了。义诊也就该结束了。

“得抓紧时间,趁着他们走之前要发现了些什么。”小张爷暗自想到。他试着在几间雅座包房里听了听声音,屋内没有任何声响。食客尚未到,可那些孩子与爹妈们呢?好似也在这个屋子里消失了般。

他又试着把耳朵贴近一扇包间的门,只觉得里面依旧没有声响。他变得有些茫然无措,但心中清楚这个潘菊然或者他们的那个仁心诊所都有问题。那些被他们请到后面来的爹娘与孩子会怎样呢?没有洋人出殡这样的幌子,又该如何对待这些婴孩呢?

他正兀自胡乱想着,突然感觉这间包间的门把手似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其中的锁子跟着卡愣一声响,小张爷暗叫:“偏偏这时候让我碰见开门的,真是脚心长痦子点儿太低了!”

门轻轻地开了,里面探出个脑袋了。这面相小张爷可是似曾相识。

但听对方也是一声“咦”道:“果真是你,张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