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俞欢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躺到后半夜，心里实在难受，索性爬起来去院子里练拳。
快天亮的时候沈澈过来敲门，俞欢给他开了门，见他手里拿着鱼竿，扯了扯唇角，沉默接过来。
入了秋，外边寒气重。俞欢拿起丢在椅子上的外套，和他一起往江边走。
以前难过的时候，她总喜欢跟着沈澈大半夜的去河边钓鱼。钓到大鱼就留着，小的就放回江里。有时候也不管鱼吃不吃饵，就在江边坐着。
爷爷走了，她才想着要尽孝心，他却不给她机会。以前读“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总觉得遥远，没想到切身体会时会这么的痛。
“俞欢，你难过的话，我的肩膀借给你。”沈澈跟在她身边，嗓音低低的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回B市，完成爷爷的遗愿。”俞欢叹了口气，苦涩掀唇。“不能跟你留在这，我很遗憾。”
“没事，家这边我会帮你看好的。”沈澈笑了笑，沉默下去。
俞欢也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的影子。顾权耀的伤，还有一个疗程才算完，此番回去，麻烦只怕是越来越多，她其实不是太想跟他走。
可爷爷说，要自己多读书，还要自己想办法医万民。
要怎么做，才能做到那一步，她一点概念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头绪。
江边风大，俞欢放了竿旋即把外套的帽子戴上，微眯着眼望向宽阔的江面。
“俞欢，你喜欢那小子么？”沈澈也放了竿，站到她身侧，把风挡住。“你以后会嫁给他么？”
“说什么呢你。”俞欢偏头瞟他。“我是医生，他在我眼里就是个病人，而且还可能是永远都不会康复的病人。”
沈澈稍稍安心，只是一想到顾权耀的眼神，他就心里泛酸。俞家三个哥哥也都看出来了，不然不会这么放心，让俞欢跟他留下。
“他的伤有点复杂，爷爷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病例，他都没把握，我就更不用说了。”俞欢幽幽叹了口气。“这事你可别告诉他，省得他又失望。”
沈澈轻轻的“嗯”了一声，不由得有些同情顾权耀。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连一个普通的正常人都做不了。
不多时，天空渐渐放亮。俞欢跟沈澈输入回话，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收了鱼竿慢慢往回走。
快到家的时候，看到顾权耀正控制着轮椅往这边划，看他的眼神无意识的多了一层暖色。
“我去给你做早饭。”沈澈也看到了顾权耀，抬手拍拍俞欢的肩膀，随即加快脚步，从顾权耀面前越过去，径自进了俞家老宅大门。
俞欢没拦着他，走到顾权耀身边停下，关心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的体质还很弱，最好多注意些。”
“担心你。”顾权耀扬起头，意味不明的望着她。“你喜欢他？”
那语气，酸的想要忽略都难。俞欢蹙了蹙眉，重重点头。“很喜欢。我们从小青梅竹马，还约好了大学毕业后一起回来。若不是我去了霖州，这会没准都订婚了。”
他误会了最好，说实话毕竟太伤人心。她真的只是同情她，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感情。
顾权耀闻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勉强移开视线。
他明示暗示了无数次，俞欢的态度依旧很坚决，原来是因为沈澈，他懂了。
低下头，顾权耀木然盯着自己还是没有知觉的双腿，眼底的失愈发明显。
可他没有资格过问她的私事，他比谁都清楚，俞欢跟他是什么关系。
“回去吧，你的治疗不能停，已经治了这么久，千万不能前功尽弃。”俞欢见他半天不吭声，唇角没来由的向上挑。
沈澈的手艺很不错，俞欢跟顾城，搜，在门外，坐了片刻，早饭便已做好。
俞欢去洗了手，招呼顾权耀一块过去吃饭。顾权耀越看沈澈越不舒服，心底酸的都要冒泡了。
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那么长的岁月，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取代。
更让他酸的是，沈澈比他细心还比他体贴，比他更了解俞欢。有时候，他哄半天哄不好，沈澈一来，俞欢脸上的忧愁，马上便散去，露出浅浅的笑容。
那样的笑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酸，忍不住心疼。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就是个废人，不管顾家都有财势，地位多高，俞欢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只能干陪着。
到了头七这天，俞欢早早起来和沈澈一起上山给爷爷上坟。她在坟前跪了很久，眼眶发红的给爷爷烧纸，把顾权耀带来的好酒在坟前耍了一圈又一圈。
“爷爷，我要跟顾权耀回B市，可能很久都没法回来看你，你要在天上看着我，我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俞欢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沈澈也红了眼，等着把纸烧完，放了一卷鞭炮，然后沉默地陪着她下山。
回B市的机票已经订好，行程也定了下来，俞欢挨个给哥哥们打电话，让他们别担心自己。
她没多少东西要带走，收拾好行李便招呼沈澈去了江边。这次走可能真的很久都没法回来，老宅和医馆这边需要人经常打扫，沈澈确实是最理想的人选。
才下过一场雨江水有些浑浊，气温也比之前低了很多，俞欢站在江边悠悠地望着宽阔的江面，怅然叹气：“我原本想毕业后好好陪着爷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也别太难过了，俞爷爷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沈澈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强扯开一抹笑容。“以后回来之前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俞欢笑了下，重重点头。
下午往省城走的时候，沈澈一直跟在车后把她送出镇子。
车子走了好远，俞欢回头还能看见他站在路口，修长挺拔的身影一片模糊。
“难过的话就在我怀里靠一会。”顾权耀忍着醋意，温柔劝她。“俞爷爷一定很不舍得你难过。”
俞欢怔了怔，疲惫靠进他的怀里。
爷爷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过得开心，所以她不能难过，不能这么继续软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