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和寒枝,是三姨娘院里的一等丫鬟,也是三姨娘用惯了的。
当初三姨娘一介烟花女子,嫁来杨府连个贴身的丫鬟都没有,这两个一等丫鬟还是她得宠的时候杨诚国亲自拨给她的。这两个丫鬟本来是府里的家生子,自小在杨诚国身边伺候,给了三姨娘,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荣宠。
因着这两个丫鬟,三姨娘何氏在府中风光了好一阵。南韶还记得当初老爷拨了丫鬟,千玉天房里的李嬷嬷还很紧张地向千玉天道:“老爷怎么把自己用惯的丫鬟都给了那个蹄子!夫人,咱们可要提防着这何氏,要是个不老实的,还是得早点防范!”
千玉天笑着喝着茶,无所谓地说道:“有什么可紧张的?老爷再宠她,也不过是个妓子出身,还怕她能越过我去?老爷爱她,反而是好事,这种人对我的地位没有威胁,又能拴住老爷的心思,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老爷的丫鬟......”
“左右不过是两个下人,老爷愿意给她做脸,咱们何必要跟老爷蹩着劲?叫南韶带几个小玩意儿赏过去,就说我体恤她刚来辛苦,就不用来给我问安了。”
寒烟和寒枝,那时候的南韶是不敢得罪的,但是当何氏在杨府里的地位渐渐不再,南韶也敢在她们面前硬气起来。
当下一听是寒烟和寒枝在背后碎嘴,南韶心头怒火难消,揪着小丫鬟就往三姨娘院里去。
三姨娘原就为了杨千爱陷害杨月蓉的事情,对千玉天的怨恨与日俱增,看见南韶扯着自己院里的丫鬟来者不善,也恼了起来。
“这不是夫人身边的南韶姑娘?不知道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南韶给何氏行了一礼,开口问责道:“三姨娘知不知道,您院里的丫鬟都在府里传些什么风言风语!我虽然只是个奴婢,但也要斗胆劝三姨娘一句,这府里的天一日没变,我们夫人就是一天你们的主子,可千万别不识抬举!”
三姨娘哪里受得了这个,更别说她对于这些天府里传了些什么流言,根本是一头雾水。“南韶姑娘这是什么话?你凭什么来我这里兴师问罪,若是夫人也就罢了,你一个奴才,怎么也敢这样对我说话?”
南韶说道:“三姨娘,既然你不怕事情闹大,想让夫人亲自来与你分辩,我便把这事情讲与夫人听!我一片好心想着息事宁人,你可别不识好歹!”
何氏说道:“我何曾做过亏心的事!自然不怕什么牛鬼蛇神!倒是夫人,她把我的月蓉害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心里就没有愧疚么?今日你既然来了,我们就一起去老夫人面前说道说道!”
杨千予这两天在杨府过的很是舒心,听着谣言在下人中越传越盛,估摸着也快传到各位主子耳中了。
悠容进了屋来,在杨千予耳边低语道:“小姐,三姨娘扭着夫人房里的南韶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哦?为了什么?”
“是流言的事情,南韶去找三姨娘要个说法。”悠容说:“三姨娘想为自己的女儿要个说法,就扭起来了。”
杨千予有了几分兴味,起身说道:“跟我去看看,多半要惊动那‘修身养性’的千玉天了,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想就觉得有趣。”
杨千予到了老夫人屋里的时候,三姨娘正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夫人对自己是多么苛刻。
“老夫人,您一定要为妾做主啊!夫人欺压我,妾向来不敢多说什么!地位尊卑,妾伺候夫人是本分,夫人是主子,但妾的女儿,月蓉她也是这杨府的正经主子,夫人苛待庶女也就罢了,怎么还陷害月蓉,使她失节,只能嫁给祝家!
那祝家是什么样的地方,老夫人您最清楚的。”何氏哭着,姣好妩媚的容颜梨花带雨,竟也分外惹人怜惜。“妾本不敢多言,也不敢挑剔,但月蓉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我怎么能不疼,我怎么能不怨?”
此刻纵然是杨千予,也不得不承认,三姨娘这些话说得分外动人,她虽然是个拎不清、又嚣张的性子,但对自己女儿的爱却与天下的母亲别无二致。
老夫人正头疼,看见杨千予来了,忙松了口气道:“这点小事,怎么还惊动你来?你们这些不消停的,还不快来见过五皇子妃!”
南韶和何氏都向杨千予行了大礼,杨千予叫她们起来,自己在老夫人下首坐下。
“不必管我,我本是想来探望老夫人,谁知道听到三姨娘也在。三姨娘一片爱子之心,本宫听了也觉得感动,三姨娘不必为三妹妹太过烦恼,三妹妹毕竟也是夫人的女儿,夫人想来会对自己的孩子们一视同仁。”
这话放在以往,老夫人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是如今杨月蓉就要嫁给祝之祺,难不成要把杨千爱也草草嫁了,来弥补三姨娘吗?
大家族的女儿家,嫡女的婚事可是万众瞩目的,尤其是杨府这样的簪缨世家,要是嫡女的婚姻嫁得不好,庶女们就更难找到好人家。
更何况,嫡女常常意味着两姓人家的纽带,政治地位远远比其他更重要。
杨府没有嫡子,就更加损失不起一个嫡女。
牺牲杨千爱,在老夫人看来,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的。即使杨千爱现在名声不再,但也是杨府的脸面。
面对老夫人的迟疑,杨千予早有准备地走上前去,靠在老夫人耳边,低声向老夫人耳语道:“祖母何必忧心,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向祖母禀明。”
“是什么事?”
杨千予露出一个温婉明媚的笑容,轻声说道:“其实三皇子对千爱有意,如果祖母和父亲愿意考虑,其实比嫁给太子更加合适。”
老夫人仔细思索,杨府将嫡女嫁给五皇子,还是皇帝亲自指婚,等于说是将整个杨府绑在了五皇子这条船上。虽说五皇子疾病缠身未必能够登临帝位,但皇帝对五皇子的宠爱是做不得假的。
更何况太子的才能根本不足以继承大宝,也是朝中心照不宣的事。此时的杨府,放弃太子,彻底站到五皇子的队伍中,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三皇子,早就向皇帝表明无意角逐,甘愿成为一个贤王,辅佐将来的兄弟。
将杨千爱嫁给贤王,将来给千予帮把手,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大街小巷流传的那些,什么三皇子其实有断袖分桃之癖的事情,一直在杨府操持的老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样的话,杨府一门的女儿家,两个王妃,一个世子妃,剩下的月嫦也可以高嫁。”杨千予说道:“到时候杨府的地位,还怕保不住月蓉,能让她在祝家被人欺负了去?”
女子的娘家,想来是出嫁女的底气。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就稳固;娘家的势力微薄,女子在夫家就备受轻视。
若是真如千予所说,系住了两个皇子的杨家,在京城可以说是不得了的大豪门了,再把月嫦风风光光地嫁给望族,哪个人家敢欺辱咱们杨家的姑娘?
恐怕当菩萨供起来也不嫌过!
若是将来,两个皇子中有人成了那九五之尊?
老夫人摇摇头清醒了一下头脑,心里骂道自己怎么能这样浑想!老夫人拍拍杨千予的手,表示自己会考虑,就叫千予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悠容不解地问道:“小姐不是想扳倒夫人么?如果大小姐真的许给了三皇子,恐怕老爷不会休弃夫人的。”
路上的月季开的正艳,黄的、红的、白的,阵阵幽香扑进千予的鼻子里。杨千予手指轻轻拂过这些娇嫩的花,笑得仿佛清晨的光般不染纤尘。“你不明白,傻悠容。一个没有夫家的嫡女,价值永远是无限的。老爷现在还年轻,不着急要嫡子,如果真让商户女就这样成了正妻,晨玉的哪怕变成嫡子,也是立不住的。”
“我从未想过就凭这些,就能叫她们万劫不复。”
只不过要让千玉天如坐针毡,沉不住气自己自毁长城罢了。杨千予心想,面对这样的形势和流言,千玉天面对一个能把杨千爱嫁出去,巩固自己位置的机会,怎么能够不用尽全力去抓住呢?
如果真的选择了三皇子,不知道太子会如何报复这个墙头草一般的母女。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刚愎自用的男人,是否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痴心不悔呢?
而齐景灏,上辈子他说自己一直深爱的人是杨千爱,如今她亲手将自己的这个好姐姐推过去,他是否甘之如饴地接受一个没有阴阳玉佩的三皇子妃呢?
那葱葱玉指,像是抚摸摆弄着早已经编织好,又偏偏杂乱无章的命运丝线。
悠容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呆呆地说:“小姐变成五皇子妃之后,说的话悠容越来越不明白了。不过悠容明白,小姐是越来越聪明了,悠容替小姐高兴!”
“好悠容!”杨千予看着这么可爱的悠容,忍不住揉揉她的头。“你想不通就别想啦,我们过两天就回家好不好?”
“好呀小姐,在这杨府我总是过的不舒心,说来也怪,虽然在五皇子府没过多久,但是悠容更喜欢那里!”
“云衣云畅!”杨千予吩咐道:“去告诉王爷,叫他做好姿态准备来借我!”
两个人笑着应了,携手立刻离开了。杨千予和悠容又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没想到正看见杨千爱挽着千玉天的手迎面走来。两个人看见杨千予,似乎立刻想要转头绕路,没想到杨千予立刻停下脚步,率先打招呼道:“夫人,姐姐!好久不见!”
没办法,千玉天和杨千爱强忍着给杨千予行礼。
“见过五皇子妃。”
“请起来吧,夫人和姐姐这是往哪里去?”杨千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