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高大人被停职查办?”杨千予惊讶地看着齐景杭。
“是的。”齐景杭刚从早朝回来,换下朝服,披上一件暗青色外袍,气质儒雅俊秀。
“是因为那犯人狱中被人毒杀一案?”杨千予问。
“说是无法可察,只追究高名义的疏忽失察之责,杖毙了两个狱卒。”
距离押运兵在狱中死去已经过了两天,毒杀案的草草收场,让皇城顶上的天空布上了重重疑云。
齐景杭拿出一本册子,翻看道:“现在父皇已经下了禁令,严禁所有人谈论此案,弹劾高名义的折子还被压着,恐怕最后高名义也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窗外的杜鹃花,一簇一簇地吐着花蕊,火红的花瓣像极了火。杨千予有些沮丧,坐到椅子上。“皇上真就不打算追究此事了?虽然早在你我意料之中,但你毕竟九死一生,就这样算了未免太过不公。”
“算了,倒也未必,只不过现在皇上不想对那人下手罢了。”齐景杭倒是没多说,微微笑了一下。
这皇家的事情,是与非是一方面,权与衡又是一方面。有很多事情,明明已经明晰对错,但为权衡考虑,也不得不另作打算。
朱雀街,杨相国府。
“高名义被停职查办?这刑部的天是要变了?”杨诚国搓着手,紧张又兴奋地踱步。
他的同僚,户部的张钧易拱着手道:“恐怕是变不了。听皇上的意思,只是暂时停职,并非革职,等到事情有了了结,高名义依旧还是刑部尚书,这要变天,恐怕还难着。”
高名义暂时还应当无恙,那这背后主使之人,恐怕更加动不得。杨诚国心里仔细想了想,这高名义好像是皇后那边的人啊!他惊讶地张大眼睛走过去,向着张钧易压低声音道:“难不成,这背后操控的人,是......”
杨诚国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乾为天,坤为地,杨诚国以地示意,指的自然就是翊坤宫的那位。
张钧易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恐怕是为了东宫的那位,五皇子这次赈灾归来,功劳直逼天听,那位怎么坐得住?你是五皇子的丈人,若是高名义不倒,日后在朝中你必定是众矢之的。”
张钧易说完这话,便借故告辞了。他与杨诚国是同乡,这次五皇子大功,朝中看好五皇子的人很多,他也是想借着这一番推心置腹,向五皇子表明立场,站队过来。
杨诚国走到后院,千玉天袅袅婷婷走过来道:“老爷,该早日给千爱的婚事拿主意才是,这三皇子和太子,都对千爱有意,老爷觉得把千爱许给谁更好些?”
杨诚国立刻说道:“太子就不要考虑了!”
这五皇子如今锋芒锐不可当,太子势必与五皇子一党势如水火......若是这个时候将千爱嫁给太子,恐怕五皇子要与相府生出嫌隙。
而三皇子......杨诚国心里犹豫不定,“还是再等等,局势稳定些再做决定。”
杨千爱已经不小了,恐怕没有几年时间好等,要是一直这样拖着,后面的庶妹们也无法谈婚论嫁。
杨诚国一心想把千爱嫁的有所价值,按他私心说,将千爱送到皇上的后宫之中去,是个最好的选择。现如今贵妃之位空悬,依照千爱的身份和才貌,不难得到这个位置。可杨千爱偏生在皇上面前搞出那么一番幺蛾子,弄得现在还在禁足之中,每日抄写佛经女戒,都快成了京中的笑柄了!
“唉,实在不行,就低嫁了吧。今日来的那张钧易,张大人,他家里有个二公子,人我见过,也是个青年俊杰,将来定也会有一番作为。”杨诚国说道:“跟皇子联姻,我们有了一个五皇子,若是在这事情上三心两意,恐怕最后一个也讨不了好,要是让人觉得我杨家有异心,就难办了。”
“不行!”千玉天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说:“千爱的性子,老爷你还不知道么?再说了,她妹妹嫁的那么好,成了五皇子妃,千爱必须要高过千予,才符合嫡长女的身份呀!”
见到千玉天这种时候还想着跟杨千予比,杨诚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拂袖就走。
杨府当下,除了杨千爱的事情让杨诚国烦心之外,还有一桩事让杨诚国头疼不已,便是杨月如的婚事。
杨月如当初与那祝之琪做下苟且之事,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当众撞见,闹得整个杨家都跟着没脸。现在婚期将至,祝家的意思是,虽然娶杨月如是事出有因,但祝之琪毕竟是祝家的独苗儿,该大办的依旧要办,这婚事怎么着也要办的风风光光的。
可杨诚国不愿意,这家丑不可外扬,还不如就低调地将这不知羞耻的女儿抬到祝家去,两家也不用再置办酒宴了。
可这祝家,偏说自己也是侯爵,若是嫡长子大婚一声不吭,有损他们的颜面!
屁的颜面!
杨诚国心想,有个这般拎不清的亲家,将来也定是个祸端。将月如嫁过去之后,还是早些跟祝家断了,免得生出祸事。
皇宫之中,翊坤宫内,皇后纳兰容跪在地上,满脸是泪。
这皇宫的草木皆有情,人,却无情。尤其是那至尊之位的天子,他的心冷的像一块铁石。
“皇上。”纳兰容泪眼婆娑地抽泣,“您还是不信臣妾,不管臣妾说什么,做什么,在皇上的心里,臣妾永远是错的。”
皇上面无表情地说:“朕给你的宽容,还不够?谋害皇子,毁坏救灾物资,每一样都是足以诛九族的大罪!”
“臣妾并没有!不是臣妾做的!”皇后高声喊怨。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皇帝也高声吼道!
皇上几步走近皇后,一样一样证据给她数起来。“那天牢的狱卒,亲眼见你进了牢房,而且不仅他一人,连门房也说看见一个女人进了天牢,那服装的描述分明就是你!一件红色的流苏攒樱裙子,朕都记得你有穿过这样一件裙子!”
皇帝指着外面接着说道:“那负责此案的高名义高大人,在尚书阁兢兢业业那么多年,结果在他的家里搜出了什么?跟你,还有你背后的纳兰家的密信!你们私下里结党营私,谋取私利!”
“臣妾的确与高大人有几分往来,但绝没有结党,更无营私,根本不可能谋取什么私利啊!”皇后的脸色充满了悲痛和委屈。“高大人向来公正,而臣妾的为人,皇上您还不了解吗?更别提杭儿,是臣妾亲妹妹的孩子,臣妾怜他爱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是......怎么会做出那等事!”
皇后见皇上有些犹豫,又哭着说道:“皇上,您可还记得,妹妹死后,您将杭儿交给臣妾抚养?”
皇上想起那些往事,脸色不由得稍缓。
那时候,纳兰贵妃与皇帝举案齐眉,恩爱如蜜。可惜天妒红颜,叫纳兰贵妃急病而逝,只留下还是懵懂年纪的齐景杭。
皇帝还记得那天的三角梅开得很美,但他的卿卿,却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她握着他的手,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来。皇后就站在他身边,抱着大哭不止的齐景杭,上前跟纳兰贵妃说:“妹妹,你安心的去吧,姐姐会代你照顾好杭儿,当作亲生一般,不会叫他受半点委屈!”
纳兰贵妃这才阖上了眼,流出一滴泪来。
那时候皇后也是这般哭,双肩剧烈的抽动着,那悲痛的情绪做不得假。
而纳兰皇后也确实待杭儿极好,甚至不输给她自己的儿子太子齐景天。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搞错了?皇帝心里不由得怀疑。“你先起来说话。”
皇后不肯起身,接着说道:“皇上,臣妾自小与妹妹一同长大,她性子活泼,从小就讨人喜欢,臣妾在家里六个姊妹中,待她是最好的!纳兰妹妹的死,臣妾心痛万分,将杭儿亲自抚养和教导!杭儿如今的才能,高出臣妾自己的孩儿十倍,臣妾待杭儿哪有半点私心?”
皇上点点头,齐景杭在他的儿子中,进退有据,为人稳重,确实是被教的十分出色。
“臣妾若是嫉妒杭儿,想为天儿铺路,为什么一开始要那般教导杭儿?臣妾宠着杭儿,任由得他,岂不是更加省事?臣妾若是想害杭儿,这么多年,有多少机会?只需杭儿小时候的一次天花,就足够臣妾要了他的命!”皇后哭着说:“皇上自己也是皇室中人,也会明白臣妾待杭儿,是毫不作伪的!皇上指责臣妾谋害杭儿,臣妾怨啊!”
皇后的说辞似乎很有说服力,皇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那你半夜三更,出现在天牢之中,又作何解释?”
皇后道:“臣妾从未去过天牢,那天晚上更是没有出这翊坤宫的宫门一步,有人说在天牢看见臣妾,纯属无稽之谈!”
皇后想了想,抬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那人清楚明白地说出了臣妾所穿的衣物,那么定然是对臣妾有所了解之人,但是皇上,那红色的流苏裙,不仅臣妾有一件,还有一个人也有。”
皇上面上露出茫然之色。
“臣妾已经死了十余年的妹妹,纳兰若纳兰贵妃,也有同样的裙子。”
皇后的话语像是一道魔咒,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纳兰若,那个独霸皇帝宠爱近十年的贵妃,那个哪怕是死了,也无人超越的贵妃......如果当时在天牢里的当真不是皇后,那么是否是纳兰贵妃的冤魂,在向意图害死自己儿子的凶徒索魂呢?而且纳兰贵妃生前,与皇后的长相可是一般无二!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