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便沿着那青衫男子指引,一路向东,一路上离开了繁华城镇,所到之处是越来越荒凉无人。
祝之常和杜怀笙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与那男子聊着天。
“就快到了,穿过这片林子,就到驿站了。”青衫男子说道:“我呀走南闯北的惯了,经常能遇见像你们这样,年纪轻轻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年轻人。你们呀,做行商这一行肯定没几年,我看得出来。”
杜怀笙嘟囔着:“叫您笑话了,这家伙出远门竟然连路都不提前打探清楚。”
“嗨,没关系没关系。”青衫男子笑容真挚,领着两人和“商队”进了林子。那林中小路及其逼仄,现在快要入夜了,草丛中蛐蛐直叫,日头也没有中午那般烤人,林荫遮蔽着,泛起阴凉来。
按说本应是惬意无尽的时候,可只听一声大喝,路的前面和后方,都涌出许些人马来。那些人手持刀剑铁斧,满脸凶相,显然就是祝之常和杜怀笙此行要查探的“红柳寨”中人。
虽然内心欣喜若狂,感叹这一天的装模作样没有白费,但表面上,祝之常和杜怀笙,以及身后那些假扮成行商的兵士们,还是要做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来。
祝之常瞪大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将杜怀笙护在身后:“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杜怀笙也大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青衫男子摇身一变,负手走到了山匪那边,洋洋得意地说道:“别紧张,小兄弟。我们只不过是求财,不会那你们怎么样的!”
“你们……你们是山匪?”祝之常似乎恍然的样子,大声问道。
“你要是这么说,也可以。”青衫男子一挑眉:“在你们看来,我们是‘红柳寨’是山匪,而在我们看来,我们乃是‘红柳天国’乃是上皇遗留在这尘世间的世外桃源!”
“打家劫舍,算什么世外桃源?”杜怀笙冷笑一声。
“小杜,别说了!”祝之常连忙制止道:“你们只是求财,我给你们银子,你放我们走!”
“祝兄,不能给他们!这是咱们辛辛苦苦赚来的!回去之后,要娶媳妇,盖大瓦房的!”杜怀笙一见祝之常有破财免灾之心,也急了,拉着祝之常的衣衫大声道。
“兄弟,你糊涂啊!钱财没了,咱们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全没了!”
祝之常一副老大哥的样子,言辞恳切地劝着杜怀笙,山匪们等得不耐烦了,那青衫男子大声道:“你们商量出来了没有!爷爷没时间跟你们在这里耗着!”
“商量好了商量好了!”祝之常忙道:“各位需要多少银钱?我们给!”
“不多!”青衫男懒洋洋地看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白银,换一条命。你们这里有十四个脑袋,一共要一万四千两。”
“一万四千两白银!你还不如杀了我吧!”杜怀笙大嚷道:“我要是有一万四千两白银,何苦跑这一趟!”
“这每人……一千两,是不是太多了点儿,我们没这么多钱啊!”祝之常也道。
一千两白银,对于富商和一些底蕴丰厚的家族而言,确实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平常的百姓来说,一千两白银恐怕穷极一生也赚不来。哪怕是祝之常现在官拜上将军,这一年的俸禄也才三百余两。这些山匪倒好,张口就要一千两!
“没有?”青衫男子一抬眼道:“没有也成,你的这些货物,怎么也能值些银钱,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把货物留下,你们就可以滚了!”
马背上的箱子和包袱都被红柳寨的人夺了去,那些山匪当着祝之常和杜怀笙的面儿将箱子打开,里面都是极好的毛皮,光泽细腻触感柔软,显然是值钱货色。青衫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再从祝之常等人手中抢走些银钱,便大声命令祝之常等人背对着大路在草丛里蹲下抱头,大声数道一百再起身。
“弟兄们,咱们回去,见大当家!”
随着一声吆喝,这些山匪来得快,去得也快,驮着这些钱财货物便走远了。祝之常和杜怀笙数到一百,站起身来,给身后的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兵士心领神会,离开众人四下里看了一圈,回来禀报道:“大人,他们确实已经走了。”
“好!”杜怀笙说道:“放出追踪鸽,咱们去看一看,这所谓的‘红柳天国’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是!”
随着一声口哨,一只灵巧的灰褐色鸽子便自上空掠过,落在杜怀笙手上,杜怀笙摸了摸那鸽子柔顺的羽毛,一扬手,将那鸽子送上高空,鸽子转了个圈,向着山匪离去的方向飞去。
原来那些皮毛上面,是涂抹了特制的香料,表面上看,与一般的皮毛无甚两样,但只要放出追踪鸽,鸽子自会找寻这已经被记住的味道。
根据追踪鸽的找寻,最终祝之常与杜怀笙确定了原来红柳寨,就在这绵山一侧。绵山纵贯三郡,其中一端正是在京城,而京城绵山最出名的地方,就在于绵山之上的道观——上清白云观。而出了京城,绵山纵横八百里,层峦叠嶂,隐天蔽日,不时有孤峰突起,远见似卧龙盘桓。攀缘飞磴立峰顶,一鉴四海双眸空,说的便正是绵山。
“要进去么?”几个人埋伏在山下面的密林里,远远望去,红柳寨的大门就那样出现在眼前,门口有着几个巡逻的人,但许是许久不曾有事,他们都十分松懈,喝着酒打着牌,这样的防卫在久经沙场的祝之常看来,根本形同虚设。
“先等等。”杜怀笙说道:“不着急。这些人得了咱们的皮毛,这炎炎夏日也用不上,定然要急着出手换成银两。我们现在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老巢,还要借此机会,看看他们是怎么将这些货物兑换出去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杜怀笙的话一般,几人顶着瞌睡和蚊虫,在这草稞和密林之中守着,到了晚上,果然竟有一辆马车来到红柳寨的大门口。
红柳寨之中,一个穿着明显华贵许多的人领着一帮小啰啰,搬着箱子走出来,那衣着华贵之人走上前去,颇为不满地说道:“干嘛这么急,非要晚上取货?明明咱们可以明天再交接的。”
那马车上下来一人。祝之常定睛一看,却是钱森的管家,孙总管。
孙总管对那红柳寨头目的态度很是微妙,十分客气地陪着笑说道:“先前不是跟大当家说过吗,京城派人来查了,现在太守也是很危险的时候,不好做得太显眼。咱们暂且低调些,不要被那京城的大人抓住了。”
“哼,京城的大人,很了不起么?”头目很是不屑,说道:“咱们的圣女,也在京城,不知道多少大人都要求着咱们的圣女办事儿呢。”
“是是是,知道圣女神通广大,不过谨慎些没坏处。”孙总管说。
这个红柳寨口中的圣女是何人?祝之常皱起眉头,听其语气,似乎还是京城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知道就好。”头目哼了一声,下令叫手下将那些货物搬上马车。“圣女也听说了皇上和太后在查红柳寨一事,不日之后,会亲自过来一趟。孙总管,叫钱太守和祝家都放宽心,这世上,没有圣女办不成的事儿。”
“那就好,那就好。”孙总管应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杜怀笙说道:“短时间内,那批货物应该不会出手,会囤在钱森的库房里。咱们先回京城去,麻痹他们的同时,也要增派人手,调查清楚那背后的圣女究竟是什么人。”
祝之常道:“我在回京的途中会折返回来,埋伏在这红柳寨的外面,看看那圣女就是何人,你带着兵马来增援即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明朗,只要在钱森库房里找到那批货物,就可以证明钱森与红柳寨的交易。”
杜怀笙提醒道:“你别忘了,这其中牵扯的,可不止是钱森一个小小的太守。咱们剑锋所指,乃是祝王府。你千万不要想着草草结案,包庇祝家。”
“我不会,你放心吧。”祝之常沉默了一下,说道:“只不过,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祝家是清白的。”
“因为归属感?”杜怀笙问。
哪怕祝之常与祝王爷关系再差,两人也毕竟是亲生父子,这种血脉相连的联系是斩不断的。祝之常一方面怨憎着祝家,但又何尝不是在向祝家证明自己呢?
“你放心吧,我不会因私废公的。”祝之常道。
在太守府,钱森笑着为两位京城来的客人饯行。
“祝家侄儿,杜大人,你们辛苦了,辛苦了!此番回京,还望两位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啊!”
杜怀笙心里冷笑,这老狐狸,还不知道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呢。可他面上分毫不显,抱拳客气道:“钱大人放心,我们省得,日后若是钱大人高升了,可别忘了提携我们这些小辈啊!”
“哈哈哈哈,瞧杜大人这话说的,您谦虚了!钱某,还指望着杜大人提携呢!”
两人寒暄客气了一阵,假得连祝之常都听不下去了,他扯了扯杜怀笙的衣角,说道:“快些走吧,太后和皇上还等着咱们回去禀报。”
“好!”杜怀笙应是,抱拳道:“那钱大人,本官就与祝将军回去了,您也回吧。”
“钱某送送两位,不妨事。”
“也好,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呀。”杜怀笙笑眯眯地,意有所指。
天可怜见,钱森可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这两位煞星了。看着两人带着官兵走远,钱森转头同孙总管说道:“人走了,这几天,他们没发现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