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祈福结束后,马车载着女眷,一路回了京城。
陈叔是个赶车的好手,马车行得稳稳当当,马车四角翘檐下悬着的银制铃铛只小幅度地晃动,叮叮当当地响,在风里留下一串悦耳的音符。
车内,陆清欢浅笑晏晏的陪着老太太说话,绮蝶也插不上什么嘴,只好双膝并着,坐在一侧,偶尔用白底绣花的细绢团扇给老太太扇扇风。
或用银簪拨弄鎏金铜制镂空小香炉里檀木香料。
老太太被孙女哄得高兴,拉着陆清欢的手轻轻拍拍:“清欢呐,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嫌烦,不嫌闷。肯陪着我这么个老婆子大老远的去寺里祈福。”
陆清欢轻轻握住陆老太太的手,娇俏一笑:“祖母这是说哪里的话。为人晚辈的,哪有不孝的理儿。别说只是陪您去庙里祈趟福,就是去学那前朝孝子‘卧冰求鲤’、‘恣蚊饱血’,孙女也是绝无二话的。”
陆清欢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脑袋轻轻靠过去,做小女儿姿态撒娇:“孙女只盼着啊,祖母您日日展颜开怀,福寿绵长。这才是咱们陆府的大福气!”
“好孩子,好孩子。”老太太轻轻拍陆清欢的手背,连声夸赞,“人家都说呐,这女儿是母亲的最窝心的小棉袄。可依我看呐,孙女也是。”
“你若哪日许了人家嫁出门,我可头一个舍不得。”
陆清欢帕子掩面,佯作害羞,只小声地娇嗔道:“祖母怎想起提这些来打趣轻唤?祖母若舍不得,清欢就是一辈子不嫁,服侍在您跟前,也是一百个愿意的。”
“哎呦呦,那可不成。不嫁人怎么行。”老太太眼尾的笑纹舒展开,“咱们清欢是个好孩子,日后啊,定能寻个如意好郎君。”
祖孙两个聊得正欢喜,绮蝶像个木头人,只老实拘谨地坐着,脸上陪着笑意。
气氛倒也算是融洽。
就在这时,突然“吁”的一声,马车晃动得厉害,老太太差点没跌倒,绮蝶和陆清欢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太太,才避免了她摔倒的情况发生。
老太太捂着胸口,稍稍缓过几分神来,便朝外头斥责道:“怎么回事?!是想摔死我们不成?”
陈叔颤颤巍巍小声朝里头回道:“老、老夫人,有人拦路……”
拦路?陆老太太心里犯嘀咕,青天大白日的,谁会横在路上拦道?
虽是奇怪,可老太太毕竟年纪长,有些见识,遇事能很快便能冷静下来。
她见孙女娇花似的小脸蛋吓得发白,怯弱弱地望着自己,心头有些心疼,遂安抚道:“清欢别怕,祖母在这,他们不敢造次的。”
陆清欢惯常爱使些小计谋讨好拉近自己与长辈的关系,此时正是难得的表现机会,她自然是不舍得轻易放过。
于是,陆清欢面上虽是一副娇弱堪怜的模样,可还是咬了咬下唇,担忧而坚定地望向陆老太太:“若是有事,也该是我护着祖母才对。怎能反令祖母挂记我伤了身?清欢可舍不得。”
老太太一听,看向陆清欢的眼神更慈爱了些,连连感叹道:“好孙女,祖母的好孙女呐!”
外头拦路的贼人可不管这里头是如何的“祖孙慈孝”,拦路的活儿可是不会停下的。
为首骑棕色大马,挎着大刀的独眼汉子朝马车里喊话:“今儿您几位遇上咱们这帮兄弟,可算不上走运。不过,你们也别害怕。”
独眼汉子一副好商量的模样,“咱们兄弟只求财,不害命。你们要是乖乖听话,喊家里头凑些银子来赎人。保管半根头发丝儿也伤不着。”
马车内,老太太一听只要钱,心里高悬的石头倒是放下了大半。
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凭空刮来的,好好的钱财散于贼人,虽也心疼,但总好过丧了命。
老太太略略定了定心神,朝外头问道:“阁下要多少银子?”
独眼大汉和同样骑在马上的兄弟们凑头商量了一番,给出了一个数:“三千两!少一个铜板也不行。”
三千两?!
他们倒真敢狮子大开口!
可生死都捏在外头那帮匪徒的手里。
老太太再是生气,再是不满,也不得也依。毕竟,拿命做赌注,去与一帮亡命之徒讨价还价可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此处距离京城尚还有十余里地,又是荒无人烟处,除了散财保命,没别的法子。
思来想去,老太太终还是遣了车夫回府通传,让陆离拿钱过来赎人,劫匪们欢喜见银子还来不及,自然不拦。
陈叔抖着双腿,屁滚尿流地爬下车辕,扭头赶忙跑回府中禀报。
这边,陆离一听自家母亲、闺女和姨娘都落入劫匪手中,气得当场砸了杯盏。
可再生气,也不得不拿钱去赎人。
陆离让王伯去账房支了三千两银子,他揣着银票,带了人,速速赶去赎人。
好在这劫匪倒也守信,别说伤人,就连车帘子都没掀开一下,只一行人骑马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陆离急匆匆赶到。
独眼汉子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毕竟陆离在京城也是经常露脸,几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当下迎上去道:“原来是陆大人的家眷呀!
随即又笑眯眯地说:“银子可带来了?”
陆离不悦地从怀里掏出银票,递过去:“三千两,一文不少。陆某可以带老母长女及妾室回去了吗?”
独眼大汉喜滋滋地数银子,核对好数目,便塞入怀中:“原来陆大小姐也在车里呐。”
他淫邪的目光落在垂着马车帘上:“不知可否容我们兄弟一见呐。”
陆离强压下怒气:“闺阁女子怎可轻易见外人。阁下不要强人所难。银子陆某已经给了,人我马上就要带走。告辞! ”
独眼大汉却不乐意了,使了个眼色拦下陆离:“怎的,瞧不起我们哥几个是不是?我今儿还非要见一见!听闻大小姐长得天仙似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两拨人僵持下来。陆清欢在车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垂眸梨花带雨,朝外头道:“父亲莫要为难,清欢出来便是。”
陆清欢安抚地望了望祖母,款款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