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说罢。”罗太后拖长了调子,似是和善的看了林倾颜一眼。
“小玉子空口无凭,并没有什么证据,难道有人见到过崔花亲手将香囊给了小玉子么?还有,刚才姜太医说每道菜中都有生葵,而扇画身上正有秋香,可见方贵妃小产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算计好了的。”
林倾颜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崔花一个小小的医女,连御膳房都进不去,更何况是往菜中下药?无人见到她送香囊给小玉子,却有人看到小玉子将香囊送给了扇画。可见,小玉子很可能是想脱罪,将此事嫁祸于无辜的崔花。既能指使小玉子,又能将手伸进御膳房的人,在这宫中能有几个人呢?”
林倾颜这话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了,众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桃妃是要和罗太后对着干了,胆子不小?
君离羽却来了些兴趣,朗声一笑。众人纷纷看向他,这大将军平常冷这个脸,不苟言笑,此时怎么心情如此之好?
方才林倾颜一副柔柔弱弱,惹人怜爱的样子,君离羽看了很不舒服。他仍记得春元节之时,少女洒脱抱拳的模样,那样的她眼神活泼,显得无拘无束。但在宫中看见林倾颜时,她好似被束缚住了,一举一动都不似那晚的灵动。
而刚才,少女的坚毅和灵动一下子爆发出来,像是挣脱了什么枷锁。君离羽仿佛看到了恣意生长的桃花,不由得心动不已。
林嬷嬷听完林倾颜的一席话,在心中拼命鼓掌:“没错,本就应该按照样发展。果真是皇上喜欢的人。”
林嬷嬷的心态有些复杂,她一方面忠于南唐国师,一方面又偏心于洛妃的亲儿子君离骁。林嬷嬷像是君离骁半个奶妈一般,在不损害国师利益的前提下,林嬷嬷还是站在君离骁这边的。
“谁说没有人证?刚才哀家早就让人问了话,风清轩的苏主管亲眼看到崔花将香囊亲自塞到小玉子身上。”罗太后对林倾颜冷冷的说道。
“苏主管?”
一直垂头不语的大花惊讶的叫了起来,猛地看向苏主管。大花从来没有给过小玉子香囊,但苏主管竟然说看到了,那可是她最敬佩是苏主管,可是现在竟然与太后合起伙来污蔑她!
大花心中更加的绝望了,不仅仅对自己的处境绝望,也对苏总管绝望。
苏兆听了太后的话,神情一阵恍惚。她是主管医女,因为采买药材与给各个贵女们看病,所以经常出宫,比起宫中的许多人来说自由度很高。也正是因为这样,罗太后抓到了她的把柄。
苏主管在宫外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们有了孩子。
苏主管也不知道罗太后从哪里知晓她已经怀孕,但罗太后并没有声张,反而频频给她出宫的机会, 甚至还帮她伪装病情,放她出宫养病,让苏主管顺利度过十月怀胎的日子。
起初,苏主管很是惊恐,因为医女在宫外私相授受,甚至还有了孩子是天大的罪过。但罗太后一直帮她掩饰着,让她顺利的度过这不可思议的一年。
苏主管对罗太后心中有怀疑,但更多的是感激。因为罗太后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能嫁为人妇,生儿养女的机会,一个做普通人的机会。
后来,苏主管终于斗起胆子,询问罗太后为何要帮她。罗太后当时的回答苏主管还记得一清二楚,罗太后说:“谁还不是人呐,你也是,哀家也是。不管身份如何,感情啊都是互通的,尤其是咱们女人。”
苏兆听了这话万分感动,向太后拜谢。
之后太后又说了很多,苏兆有些记不清了。但最后一句却记得十分清楚,罗太后当时说:“你和哀家以后要多多互相帮助才好。”
苏兆当时不懂,但现在终于明白了太后当时的深意,太后原先帮了她,现在,是该自己帮助太后的时候了。
“苏主管,是真的么?”君离骁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荡在苏兆耳边。
苏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帮助罗太后就会害了一个无辜女孩儿的命,苏兆一时回答不上来。
“苏主管,皇上问你话呢,你就别愣神了。”太后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庄重慈祥,这一回苏兆听的清清楚楚。
想着家中机灵活泼的女儿和俊美体贴的丈夫,苏主管像被人操纵着的开口回答道:“是真的。”
大花听到苏主管说的这句话,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垂着头跪在地上。
小花捂着嘴哭的不像样子,想去大花的旁边,可是被周边的侍卫死死的拉住。
苏兆的声音落地,罗太后满意的笑了笑。苏兆转过头,不去看大花和小花,说完那句话后,苏兆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是掉到了一个永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因为她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她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苏兆头一次后悔结识了丈夫,生下自己的孩子。但后悔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
人都是自私的,亲疏有别,苏兆选择保护自己孩子,也是人性的选择。罗太后最为拿手的就是利用人性。
大花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死,但苏兆的孩子是无辜的,也不该死。苏兆在两条无辜的生命间选择了与她更亲近的孩子。
但谁应该死呢?是罗太后。可她偏偏不死,还端坐在椅子上,笑的慈祥。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以为事情结束之时,罗太后又开口说道:“看来事情已经明白了。这秋香就是医女崔花送给小玉子的,而后又落到了扇画手中。“
林倾颜看着罗太后张张合合的嘴唇有一种预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林倾颜的预感成真了,罗太后接着说道:”但桃妃说的对,方贵妃小产可不是崔花一个人能做的出来的,这菜中的生葵又是谁放的呢?我听闻桃妃之前便是风清轩的医女,与这崔花交好。崔花看到自己的香囊被扇画挂在身上,便心生一计,把此事报告桃妃。桃妃也是懂得医理的,便顺水推舟的在御膳房的菜中加了生葵,致使方贵妃小产。这么说起来,这崔花和桃妃都是罪魁祸首。”
罗太后倒打一耙,将事情推到了林倾颜身上。
林嬷嬷在旁边看着这一出出闹剧,觉得好笑。是她下了药,让方予的脉象改变,所以薛太医误以为方贵妃有孕。
而这香囊本就是这扇画的,也是她偷偷的将里面的香料掉了包,换成了秋香。这群人居然真的互相怀疑,生生的叫一个小姑娘来当替罪羊,可笑啊可笑。
生葵是秦秀加到了御膳房中,现在却怀疑到了林倾颜身上。想到秦秀,林嬷嬷的神色凝了凝,暗自琢磨:“也不知道秦秀的手脚利不利落,有没有被人看出什么来……”
正当林嬷嬷想着,突然有一队侍卫匆匆忙忙的跑道君离骁面前悄悄说了几句,君离骁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太后看君离骁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对,也不再接着逼问林倾颜,而是转头说道:“皇上可是有什么事?
“朕是有个新的发现。御厨秦秀被发现在慈宁宫的树林子里上吊自杀了。”君离骁神色有些玩味,缓缓说道。
刚才太后还咄咄逼人的质问林倾颜,怀疑御膳中的生葵是她所放。但现在有个御厨却在慈宁宫旁自杀了,这不禁让人想入非非,这秦御厨是否是畏罪自杀了?
众人看戏看到津津有味,秦御厨自杀这件事在他们眼中只是剧情转折的一个符号而已,谁都没有往心里去。唯一为秦御厨感到悲伤的,只有林嬷嬷。
林嬷嬷心中早有预想,秦秀不能抵抗国师的命令,但内心还是过不去良心那一关。秦秀的眼神中早有死意,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只是秦秀死之前还是帮了林嬷嬷一把,在太后宫旁自杀,在本就混乱的局面里又搅了一把。
林嬷嬷心里感激,暗中祈祷秦秀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不要像其他人一样被国师……
见此,罗铮本来平静的脸上起了波动。他皱起眉头,深深的看着罗太后。罗太后此时也有些意外,她是真的没有动方予的孩子,怎么一件又一件事情都指向了她?
这潭水已经混得不成样子了,罗太后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君离骁也不想再查下去。谁知道再查下去会看见谁的手脚,是罗家的?还是方家自己的?
这接风宴众人都吃的格外的疲惫,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事,还牵扯到这么多人。
君离骁与罗太后互相一对眼,便懂得了彼此心中所想,头一次默契的不再相互打击。君离骁不再追究秦御厨在慈宁宫身死之事,罗太后不再追究林倾颜与崔花交好之事,两人都是聪明人,在一次眼神中就达成了协议。
君离骁和太后都绝口不提御膳房之事,众人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场面一下子缓和了起来。但私底下肯定要互相试探交锋,祸乱已经开启了。
但方贵妃小产之事绝对不能虎头蛇尾的不了了之,方山还在这看着,若是对方予每个交代,怎么也说不过去。
方山看向君离骁,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来水。他刚刚想起君离骁的母妃似乎带到宫中一个厨子,叫秦什么的,方山虽说心中不太确定,但也对君离骁起了怀疑之心。
“会不会是君离骁下的手,如何这样的话……”方山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波澜起伏。他既怀疑罗家,也怀疑君离骁。
这件事是一团乱麻,再纠缠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君离骁心中下了决定,开口道:“医女崔花有谋害方贵妃小产的嫌疑,关入大牢,一定要好好的审审!”
林倾颜看着君离骁和罗太后之间的暗流涌动,以为此事已经了解,没想到还是要一个牺牲品不可。
想着和大花相处的一幕幕,林倾颜不得不站出来为大花说些什么。
罗太后见林倾颜像是要说些什么,连忙厉声呵斥道:“桃妃,苏主管亲眼看到香囊是崔花的,难道你还要为她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