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薇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的阳光.
顾然穿着很正式的黑色三件套,挺直了脊背坐在轮椅里,对着她微微地笑.和煦的阳光像是橘色的蜜糖,流映在他一如既往苍白俊美的面容上,沈紫薇简直恨不得扑上去亲他一口,又怕这是自己的一个梦境.
“我回来了.”他慢慢地说.
他果然没有失约,很快就来接她回家了.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沈紫薇赶紧转移话题,以免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
“睡久了,萎缩,要复健.”顾然回答.
沈紫薇点点头,她自己在床上保胎躺了好久都得复健,何况顾然睡了好几个月.她推着顾然的轮椅,慢慢往前走,两个人都不说话,有一种历经磨难之后的和谐与静谧.
阿城就在外面等着,看到两人出来,先是赶紧打开车门,半抱半托地把顾然弄上去,又替他收好轮椅.得亏他今天开了一辆SUV来,否则换了一般的小车,还塞不下轮椅.
沈紫薇钻进去,不自觉地挨着顾然,靠在他的肩膀上.顾然伸手,慢慢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借此给予她温暖和力量.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情况如何,只是以自己的一贯的方式安慰她.沈紫薇只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只要顾然回来,她就可以继续当顾然的小娇妻,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把那些沉甸甸的责任通通甩到顾然肩膀上.
“你瘦了,硌得慌.”沈紫薇抱怨.
顾然立马接茬：“嗯,我以后,多吃一点.”
这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沈紫薇开始接二连三地诉苦告状.
“公司里有几个董事老看我不顺眼！”
“嗯,回头收拾.”
“紫薇出了新产品,订单谈不下来！”
“嗯,我来谈.”
“小兮不给我吃螃蟹！”
“嗯……”顾然迟疑.
沈紫薇立马发作：“怎么啦？你也不准我吃螃蟹吗？我怀孕那么辛苦,连螃蟹都不给我吃！”
顾然叹了一口气,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按在胸口：“乖.”
曾经温暖宽厚的胸膛也因为减重而稍显单薄,但它给人的安全感却从未减少,沈紫薇绷紧的身体骤然松弛,紧接着鼻子一酸,闷闷道：“你别……你再抱着的话,我就要哭啦.”
顾然温柔地亲亲她的头发：“哭吧,我在.”
怀里的身体先是一僵,紧接着胸口便蔓延开一股湿润的温热,她哭得那么凶,好像要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哭出来一样,先是无声落泪,紧接着抽噎了一下,而后洪水涨潮,嚎啕大哭.
多少个夜里她想着放弃就算了吧,可是第二天醒来,还是要想尽办法走下去.
但是现在好了,顾然说他在了,所以什么都不管,只尽情地哭就可以了.
顾然没有说“没事了别哭了”,而是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宣泄,他摩挲着沈紫薇的背脊,亲吻她的发丝和额头,与她十指相扣,竭尽全力告诉她：我在.
等到回了家,沈紫薇那双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成功把在场的两位家长都吓了一跳.
刘悦凌赶紧让小兮去煮个鸡蛋来,心疼地追问这是怎么了.
沈紫薇想到刚才的失态就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摆摆手跑了,完全没去管后面还有个苦逼的顾然.
顾然本想赖着沈紫薇,让她抱自己下来,没想到沈紫薇溜得那么快,他只好让阿城把自己运下来,看着阿城那张写满了“将功折罪”的脸,就觉得头疼欲裂.
再进到别墅一看,沈紫薇不见踪影,想必是跑到楼上去了.
这栋别墅一共三层,下面两层是平日起居的地方,第三层则是因为顾然的个人爱好而装修成了健身房,三层并不高,也就没有装电梯,顾然现在这个状态要上去,还是非常有难度的.
阿城十分有眼色,马上就想来背他上楼,却被顾然摆摆手拒绝了,甚至连轮椅都没下,摸出个手机就给沈紫薇打电话.
那头嘟嘟响了没两声,接通了.
“喂,宝贝.”顾然面不改色地叫了一声.
阿城顿时心生敬佩,毕竟让他叫出这个词还是很有难度的.
沈紫薇不知道回复了什么,顾然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故作可怜地说：“薇薇,我上不来,看不见.”
他的声音语调都堪称楚楚可怜,奈何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一点可怜相都没有,看得阿城目瞪口呆,心想老板这段位,他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了.
果然,顾然还没说几句,沈紫薇已经从房间里冲出来噔噔噔跑下了楼,而顾然脸上的表情也一秒切换到悲伤忧郁,长长的睫羽微微低垂,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阿城觉得要不是自己看见了老板刚才言行不一的表演,光看这个表情,真是父爱都要被激发出来了.
这个表情无疑戳中了沈紫薇,顿时愧疚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劲地跟他解释：“我没有丢下你,我就是要去换件衣服,你看我现在已经下来了.”
顾然还是低垂着眼睫不说话.
沈紫薇扫视客厅,只有一个阿城在旁边,还一个劲地盯着盆文竹,想数清楚它有几根叶子,赶紧松了口气,偷偷摸摸地在顾然脸上亲了一下.
顾然终于心满意足,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小兮恰好拿了个鸡蛋出来,沈紫薇按在眼睛上,忽然想起一件旧事：“哎,顾然,你记不记得我当初也拿鸡蛋给你敷眼睛？结果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那时候她跟顾然还势同水火呢,气性上来,脱下高跟鞋就砸在了顾然眼睛上,都把他的眼睛砸肿了,然而顾然没有追究,甚至还担心她晚上孤身在外会不会有危险.
沈紫薇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年少无知,现在让她再砸顾然,哪怕借她十个胆子,她也做不到啊.
顾然只是一笑,没接茬,反而道：“我来给你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