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少爷啊,你为什么要避开夫人在这儿偷偷地练啊？”阿城愁眉苦脸,哈欠连天.
顾然扶着墙边的栏杆,慢慢行走.长期卧床让他的双腿肌肉有些萎缩,才走了没多久,他已经汗如雨下.
听见阿城的抱怨,顾然皱了皱眉：“闭嘴.”
阿城老老实实地闭嘴.
“咚”一声,顾然又一次因为双腿失力摔倒,阿城赶紧去搀扶,膝盖上已经撞红了一块,陪着他大病初愈格外苍白的皮肤,尤为触目惊心.
这样的事,今晚已经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
“少爷,还练吗？”阿城问.
顾然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摇摇头：“你扶我去坐一会儿.”
阿城几乎是把他一路拖过去的,顾然坐在软垫上,喝了点水,拿起一本书轻声地念,他念得很认真,但念出来的句子依然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反复诵读也没有用处.明明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明明是小学生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可是顾然做不到.
一次两次,顾然可以忽略,三次四次,尚可忍受,可是当念到第二十多遍依然毫无起色的时候,饶是顾然也满心暴躁,狠狠把书扔了出去,书脊撞到墙壁发出“啪”一声,他跌坐在地,疲惫地粗喘,如同一匹受伤的孤狼.
顾然无声地把脸埋在双手中,阿城不自觉地退开一些.
这是阿城当他的司机兼半个生活助理以来,头一次看到顾然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是一丝不苟的,运筹帷幄的,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这一次,事态超越了他的控制.
沈紫薇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看着顾然让阿城把书捡回来,抹了把脸,继续磕磕绊绊地念.
小兮轻声问她要不要进去,沈紫薇摇摇头.
她想转个身往回走,睡衣口袋却勾住了门把手,她停步不及,门被猛地带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顾然愕然抬头,阿城赶紧冲过去打开门,露出沈紫薇和小兮.
气氛一时凝滞.
良久,顾然疲倦地问：“薇薇,你看见了多少？”
沈紫薇犹豫了一下：“我……我都看见了……顾然,对不起.”
她怯怯地走到顾然面前蹲下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顾然双唇紧抿,拉出一道冷厉的弧线.
沈紫薇伸出双臂抱住他,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掌下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试图传递一些温度和柔软：“没事的,顾然,我陪着你呢.”
她本以为这会安慰到顾然,顾然却没什么反应.
良久,顾然道：“薇薇,我想去意大利,复健.”
“为什么？”沈紫薇猛地抬起头,一脸诧然.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顾然摸摸她柔软的发丝.
沈紫薇试图争辩：“这没什么呀,我一点都不觉得……”
“你听我说.”顾然难得地打断了她,“薇薇,我不想,你觉得我,可怜.”长句的组织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艰难,“我希望,你一直觉得我,天下无敌,而不是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好吗？”他的声音甚至带有乞求的意味,“让我自私一点.”
沈紫薇沉默了.
她趴在顾然的身上,这个人好瘦啊,肩膀上的骨头都硌人了.
“我以为我们应该一起面对这些困难的.”沈紫薇嗫嚅着说.
顾然亲亲她的额头：“不,我不想给你看到.”
他可以故意示弱来讨取沈紫薇的欢心,也可以故意出丑来逗她笑,可是真的到了这种尊严扫地的时候,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沈紫薇看见.
沈紫薇跪坐在他身体两侧,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
半晌,顾然用力一扯,顺势将人按倒在地,吻上那双柔软的唇瓣.
沈紫薇难得的没有挣扎,双唇微启,配合着男人的侵略.她能感受到那里面深藏的爱意和浓浓的占有欲,顾然劫掠着她的呼吸,直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沈紫薇气喘吁吁,轻轻地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徐宅.
徐如林铺开一本棋谱,有模有样地摆了半天,兴趣正浓的时候,手机忽然叫了起来.
他本想不管,奈何这台机器声若洪钟,中气十足,唱起来都不带歇气的,徐如林念了半天戒骄戒躁,还是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接起电话：“喂？谁啊？不知道现在是半夜吗？”
那头响起无奈的笑声：“爷爷,得了吧,这点你还在看棋谱吧？”
听见这个声音,徐如林的脸色一下子和缓了,没好气地念了一句“臭小子”,又道：“怎么,今天居然有空跟爷爷打电话？”
徐嘉榕对他这个越活越回去的爷爷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实话实说：“我这边比赛结束了,您没看吗？”
徐如林有些心虚地瞟了一下旁边的电视机,底气十足地回答：“没看,就你们那个水平,我才不屑看呢.”
那就是看了.
徐嘉榕心里有数,嘴上却顺着他爷爷的话继续说：“嗯,我水平是不如您.”
堂堂围棋世界冠军跟自己说这话,徐如林心里甭提多美了,连带着语气也好了三分：“那你比完赛,什么时候回家啊？”
“就这几天吧.爷爷,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点的？”徐嘉榕道,“我现在人在欧洲.”
“我不缺我不缺,你别老惦记着给我买东买西的,你爷爷我都还没退休呢.”徐如林大手一挥,想想又道,“哎,有个东西,你今年倒是务必给我带回来.”
徐嘉榕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问道：“什么东西？我尽量给您带回来.”
徐如林掷地有声地回答：“女！朋！友！”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徐如林正色道：“我跟你说,你别以我在开玩笑啊,我是认真的.你说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拿世界冠军有什么用？啊？它能给你当老婆吗？能给你生孩子吗？你饿得时候能给你做饭吗？”
徐嘉榕在心里默默顶了一句,饿得时候我可以叫外卖.
当然他没敢说出来,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没有女朋友,等我回国,我尽量看看吧.”
徐如林满意了,背着一只手走来走去,心里不期然飘出个人来：“哎！我倒想起个人选,回头你回国,我带你相看相看.”
徐嘉榕自然答应.
徐如林挂了电话,拿起一枚黑子潇洒落下：“嗨呀呀,黑子斩白龙~”
结果用力过猛,整个棋盘都被他掀翻在地,徐如林看着那滚了一地的黑子白子,终于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