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没有瞒着沈紫薇这档子事,直接了当地告诉了她.
沈紫薇一时有些怔忡,许久才不敢置信地反问：“她就这么死了？”
“尸骨无存.”顾然回答道.
一条人命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沈紫薇扶着桌子坐下,眼神呆呆地落在别处,脚底下好像踩着云朵,没有一点实感.她还记得自己跟柳依依吵架,冷眼看她在顾然面前撒娇弄痴,彼时她一点都不喜欢顾然,自然是希望这对狗男女天长地久,最好是赶紧跟她离婚,麻溜地滚,好让她眼不见为净.
讨厌是讨厌的,但真的说恨到让对方去死的地步,好像也不至于.
但是后来柳依依执念成狂,先是买凶杀人,万幸她命大活了下来,又是开车撞了顾然,导致两人险些天人永隔,她那时候是真的想杀了柳依依,硬是把她从车子里扯出来想要掐死她.
结果柳依依被顾俊烨带走,等到被救回来,已经被虐待出重度抑郁症和躁郁症,生不如死,沈紫薇也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还歹毒地想最好一辈子也治不好.
然而现在柳依依真的自杀了,死了.
顾然看着她复杂的情态,心里也有些感慨,沈紫薇被父母宠着长大,打小就没什么坏心眼,对别人的恶毒也向来抱着宽容的态度,嘴上骄横,实际上性子比谁都软,她会跳着脚诅咒柳依依去死,会在激动之下去掐柳依依的脖子,但柳依依真的死了,却绝不会感到开心.
这不是什么圣母病,只是人之常情.
“我……我给嫣然打个电话.”沈紫薇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手机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啊！”
顾然连忙给她捡起手机,放在桌子上：“塞缪尔那边早就通知过柳家了,那边肯定也是一团乱,嫣然应该会给你打电话的,我们等等好不好,嗯？”
他握住了沈紫薇一片冰冷的手掌,耐心地掰开她僵硬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柳家.
正如顾然所猜测的那样,柳家已经乱成一团.
方铃兰连夜飞回中国,柳益博和柳嫣然也停了手上的事情,上次大年夜,白若晨把气氛闹得太尴尬,柳嫣然之后一直没回老宅,柳益博自知理亏,也就没有催她,任由她在自己买的公寓里住了,结果这是两个月以来父女第一次见面.可惜无论是尴尬也好,想弥合缝隙也好,眼下都不是什么好时机.
柳嫣然不想单独面对白若晨,索性把徐嘉榕也带上了.
“家里的事情,你带个外人来干什么？”柳益博呵斥道.
柳嫣然冷笑着看了白若晨一眼,轻飘飘地回答道：“家里的事情,你带个外人来又想干什么？”
“你！”柳益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柳嫣然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对方铃兰道：“阿姨,您现在有什么想法？”
柳益博脸色更黑：“柳嫣然！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
这下不仅是柳嫣然,徐嘉榕万年波澜不惊的脸色都变了变,明显是欲言又止,毕竟他的家教涵养让他没办法骂一位长辈.
“我想着,继续等他们搜救依依.”方铃兰弱声回答,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光彩,“还有就是……”她坚定地望向柳益博,“柳先生,我们离婚吧.”
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依依不在了,您也有了新的感情,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嘭！”
柳益博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大喝：“你什么意思！”
方铃兰平静地看着他,不见软弱,也不见畏惧,只是道：“我们离婚吧.”
柳益博举起手就是一巴掌扇下去,却被徐嘉榕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手腕,两根手指好似铁钳,他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得,只能悻悻放弃：“好,离就离,方铃兰,你不要后悔！”
徐嘉榕冷着脸推了他一把,将人推倒在沙发里.
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畏惧柳益博.
柳嫣然扶了方铃兰一把,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爸,你不肯跟阿姨离婚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给白小姐和明华一个名分？明华到现在,可还是没有户口呢.”
柳益博和白若晨双双变了脸色,唯独柳明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颤巍巍地缩在沙发后面,小脸煞白.
柳益博粗粗看了一眼离婚协议书,见方铃兰要的只是净身出户,终于脸色好看了一些,嗤笑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柳嫣然神色一厉,方铃兰却是没有半点动摇之色,只道：“签字吧.”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签字笔沙沙的声音,柳益博签完了字,随手把协议书一抛,全散在了地上.
他这是明着侮辱人,柳嫣然霍然站起,方铃兰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起身将文件一张一张收好,塞进自己包里,客气地点点头：“那我这就走了.”
她一走,柳嫣然也没什么呆下去的必要,起身跟着走了,徐嘉榕自然也随之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柳益博,白若晨和瑟瑟发抖的柳明华,白若晨强撑起笑脸：“益博……我先带明华上楼去睡午觉.”说着也不管他有没有同意,赶紧拉着柳明华走了.
柳益博定定地坐在沙发上,最后怒吼一声,狠狠地推倒了茶几.
楼下传来哐哐铛铛摔东西的声音,白若晨将儿子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细细的颤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另一头,方铃兰上了柳嫣然的车,道：“大小姐,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柳嫣然淡淡地回了一句.
方铃兰摩挲着自己的包,离婚协议书自然是柳嫣然找人帮她起草的,没有柳嫣然陪着,这个婚也不一定能离得这么顺利,她面上有些愧色：“大小姐,我们母女两个一直对不起你,你还这么帮我……”
“柳依依已经死了,她欠我的那些自然也算还清了.”柳嫣然打断了她的话,“我会帮你雇佣搜救队,时限是一个月,之后你要是还想再打捞,就自己付钱吧.”
方铃兰知道这是她对这个同父异母妹妹最后的一点情分,赶紧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