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王局长……欸,好的,我知道了……嗯,再见.”柳益博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颓然摔倒在沙发里.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他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之前成功人士金碧辉煌的门面彻底倾塌,显出这个年纪的失意男人的颓丧,鬓角散乱苍白,眼窝深陷,宽松的衬衫也遮不住松松垮垮的肉褶子,粗糙的皮肤泛着虚假的油光.
他阴鸷的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像是一只年老的秃鹫,散发着阴沉而腐朽的气息.
就在刚才,又一个秘书礼貌而为难地拒绝了柳益博见她的上司的请求.放在往常,柳益博跟这些什么局长副局长哪个不是称兄道弟?就算不是称兄道弟,大家表面上也是要客客气气的.一个两个要政绩的时候找他,胸脯拍得震天响,口口声声说着老弟以后有事来找我,哥一定给你搞定,结果现在倒好,真的要办事了,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还有那个顾俊烨,当初答应的好好的,会给他想办法,让他顺利在意大利打开市场,结果现在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柳益博就是再傻,也知道对方是不想跟他合作了.
说这事儿也是奇怪,那些搞科研的,都是读书读傻了的蠢货,整天就想着靠那么两个专利赚点钱,离了高校就什么都不是,柳益博一向是不太看得起他们,但就是这么一群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让那些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官员都要退避三舍,怎么也不肯松口帮他.
更别提他紧赶着要办的资质了,租厂房租不到,买机器买不着,法院盯着就不能投产,惠新那边的资金缺口要填……
柳益博一生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偏偏白若晨就在这个时候闯进了书房,不管不顾地哭起来:“益博!益博你想想办法呀!我不想被抓起来啊!”
“闭嘴!”柳益博抓起书桌上的烟灰缸便砸了出去.
“咚!”
“咚!”
管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这些天柳益博心情不好,摔打东西已经成了常态,但是今天居然摔出了两响,就有哪里不对了.他本来无意现在去触霉头,但是刚才白若晨不顾劝阻地跑上去撒泼,现在居然没了声音……管家想了想,还是叫了一个佣人一起上楼.
书房里,白若晨倒在地上,额头一个血窟窿,生死不知.
管家看了一眼明显已经傻掉了的柳益博,打了120.
第二天沈紫薇看见新闻的时候还有点懵,什么叫做《经济纠纷起口角,男子用烟灰缸砸晕情妇》?
柳益博把白若晨打晕了?
这件事在柳嫣然那里得到了证实.
“我爸这几天心情不好,白若晨刚好在这枪口上去撒泼,就被他打了.”柳嫣然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冷冷的疲惫,“我在给他办取保候审.”
白若晨醒过来就哭着喊着要报警,说柳益博想砸死她,闹得没办法,加上她身上又的确有伤,警察就把柳益博带走了.
“我知道了.”沈紫薇犹豫了一下,问,“我过去陪你?”
柳嫣然怔愣片刻,轻轻吐了口气,冷冰冰的声音也染上一丝暖意:“没事,嘉榕在呢.”
徐嘉榕现在俨然以未婚夫自居,柳嫣然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上个月不得不去韩国打个围棋比赛,闹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最后还是柳嫣然忍无可忍,把人踹进了登机口.
有他陪着,沈紫薇放心不少:“嗯,那你要是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她放下手机,出了一会儿神.律师团帮她看专利侵权案件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说,这么多业界大牛联合起来起诉他,这人怕不是要进牢里蹲他个十年八年的.结果现在专利案还没打起来,柳益博已经进了看守所了.
沈紫薇摇了摇头,人作起死来真的是拦都拦不住啊,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对方已经对着他自己来了一套七伤拳了.
这件事最后当然还是私了完事,白若晨知道自己是要靠柳益博吃饭的,要是她真的把柳益博弄进了牢里,柳嫣然当然不会留着她,如果留在柳家,虽然要忍受柳益博时不时的坏脾气,但至少生活可以得到保证.
只是柳益博出来没多久,专利欺诈案就开庭了.
诚然,跟柳益博想得差不多,科研人员基本就没几个是有权有势的,然而这就好比古代的读书人,读了几本书的那叫酸秀才,真的读精深了的,那就是翰林啊.学校又是个小圈子,就算这些搞科研的接触不到系统,他们的学生,他们的朋友,总归能接触到.
实在不行,恩师还有恩师呢.
本市外市好几个学术界大牛联合起诉柳益博,打到法官那里“照顾照顾”的电话热闹的好似赶集,一个接一个的.
柳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强撑着这张老脸去给儿子说情,只是柳益博惹到的人太多,他就算每天去说两个,也得说一个月才能说完.而柳嫣然对这件事保持了缄默.
徐嘉榕曾经问过,要不要动用徐家的力量帮她,柳嫣然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她跟柳益博的父女情分不深,甚至可以说,她的前半辈子差点被柳益博给毁掉,后半生又被柳益博的重男轻女搞得一团乱麻.若是说她倾尽全力去帮助柳益博还可以说是血浓于水,把徐嘉榕拖进来,对徐嘉榕就太过不公平了.
于是惠新集团又一次上了报纸.
从十数年之前的真爱上位,到今年的小四登场,紧接着是柳嫣然卸任,股票接连跌停,市值疯狂蒸发,用烟灰缸砸晕情妇进了看守所的热度还没退去,又是一桩经济大案.
柳家热闹的鸡飞狗跳,不少媒体从业人员都感慨,柳益博这是比那些明星还要敬业地刷存在感刷流量啊,一天不在报纸上看见他,就跟少了点什么似的.
五月,这桩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盯着的大案,终于开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