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来说,顾然对付顾俊烨是开了挂的,本来大家都是靠着黑暗面的势力玩经济战争,偶尔火拼一把已经不得了了,像沈紫薇一直被顾然保护在身后,更是连家里那群黑超特警其实是刀口舔血的雇佣兵都不知道.
然而这一次,顾然和塞缪尔联合起来,最终撬动了国家机器的力量.
新任总理需要政绩,而他们就把顾俊烨送出来,当做一项辉煌的政绩.
“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塞缪尔有些惊叹,“我一直以为你们中国人很注重这个……叫什么来着,孝,顺？”
他皱着眉,使劲把最后两个中文字眼儿憋出来.
“如果做出那些事情的是达尼埃莱,你还会认他为父？”顾然反问.
塞缪尔后退一步,笑着摊了摊手.
顾然并没有详细地告诉过他关于顾俊烨的事情,但是他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也知道刘悦凌身亡之后,顾然和顾俊烨之间的争斗.
至于细节,他不必费工夫去搞清楚,只要知道顾然愿意把顾俊烨的地盘交给他就行.
国家机器的力量总是那么摧枯拉朽.
短短数月之内,依靠佩罗塔家族明里暗里的帮助,顾俊烨的势力几乎是被连根拔起,烟消云散,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物突然跌落云端,连塞缪尔都觉得心有戚戚焉.
直到八月底,小兮告诉顾然,两个孩子要上学的时候,顾俊烨的力量几乎被完全铲除.
昔日辉煌的别墅没人保养,漂亮的景观绿植如同不值一提的杂草肆意生长,游泳池已经干涸,飘满了落叶.
顾然一步一步地走向这座承载着他痛苦不堪童年的地方.
他在罗马一直生活到初中,十几年的时间都被拘禁在这座华丽的囚牢里,接受一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人的折磨.
沈紫薇挽着他的手臂,清晰地感受到掌心的肌肉冰冷僵硬,不由担心地看了顾然一眼.
顾然眸色深沉,看不出悲喜.
“顾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声,“你怎么了？”
顾然还是没有说话,良久,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顾俊烨当着我的面折磨我的母亲,作为对我的惩罚.”
挽着他的手轻轻一抖.
“第一次,我很害怕,我就逃走了.”顾然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轻描淡写,“很快我就被抓了回来,然后知道了,如果我逃跑,我妈就会被打.”
顾俊烨的手段粗暴而有效,刘悦凌的痛苦和眼泪让顾然学会了听话,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忍受.
他甚至真的变成了顾俊烨的好儿子,听从他的安排,跟他一起维护着这个家和睦的表象.
直到去母校演讲,看见沈紫薇.
仿佛是从漫长的噩梦里惊醒,一束光照进来,他被刺得流泪,什么和睦家庭都是幻象,美好的画皮撕开,里面都是腐烂的骨肉.
某种意义上他真是像极了顾俊烨,不择手段也要将他的光芒留下,甚至沈紫薇有违逆之意的时候,他险些动手——幸好惊醒.
他看过不少论文,知道父母会给孩子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记,如果原生家庭有家暴历史,孩子也很容易家暴.
那段时间顾然接受了心理疏导,虽然他实在是不知道那些玄之又玄的“放松”,“想象你正在草坪上晒太阳”之类的鬼话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只要是为了沈紫薇,他都愿意花大价钱去尝试.
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变成了顾俊烨那样的人,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湿润,顾然从自己的回忆里惊醒,发现是沈紫薇踮着脚亲了他一下,心里霎时一片温软.
年少时觉得这座别墅是择人而噬的恶魔,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座上了年纪的老屋,至于童年记忆里那个不可违抗的暴君,如今也只是一个垂暮老人.
他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沈紫薇,还带着黄正豪和一众下属.
攀援着红玫瑰的铁艺大门被顾然亲手推开,手上便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黄色的锈.
顾俊烨正站在别墅门口,神色阴郁冰冷,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足可以见已经到了如何山穷水尽的地步：几个心腹早就被当成重点目标除去,树倒猢狲散,偌大家业毁于一旦.
顾然拍了拍沈紫薇,独自从容地走过去,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狙击手早就锁定了顾俊烨,眉心一点红色的印记.
顾俊烨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紧张了.
顾然淡定道：“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自从刘悦凌过世,他再也没有跟顾俊烨见过面,两个人向来是隔空斗法.
他看顾俊烨一副气得马上要脑梗发作就地去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好笑：“失去一切的滋味怎么样？”
顾俊烨骂了一句“畜生”.
顾然却有些走神,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刘悦凌去世时的模样,潦草又狼狈,任他把外套为她盖好,也不会再暖起来.
“我知道,就是刘悦凌那个婊子才养得出你这样的畜生！”顾俊烨犹不满足,满口污言秽语,顾然都不知道他这么能骂,小时候他要是说了脏话,是要被惩罚的.
顾然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回答：“我是谁养出来的畜生,你,不,知,道,吗？”
“你！”顾俊烨猛地掏出了枪！
“顾然！”黑洞洞的枪口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沈紫薇脑海里一片空白,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冲了上去,却被保卫人员一把扯住,“你们放开我！”
“沈小姐,沈小姐冷静,顾总没事了.”安保人员连忙安慰.
没事了？
沈紫薇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才发现黄正豪等人早就如狼似虎地扑倒了顾俊烨,顾然反倒是被挤出了包围圈,静静地看着他们对顾俊烨动手.
“放开吧,我去看看他.”沈紫薇低声道.
保镖们犹豫着交换了几个眼神,拽着她的力气也放松了一些.
沈紫薇立刻甩脱他们的手,快步向顾然走去.她越走越快,最后干脆一路狂奔,高跟鞋敲出清脆的鼓点,眼角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飞溅.
顾然像是被脚步声惊扰,终于回过头来.
于是她顺顺当当嵌进了他怀里,抬起头来：“顾然……”
那双眼睛像是水洗过一样明澈.
所有的恶毒,所有的计谋,所有的成算,与她的眼睛相比,突然都不值一提了.
顾然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后的搏击声渐渐消弭,他低下头,吻干她的泪：“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