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烟圈自沉暗向虚浮扩散,眼前迷蒙的世界像是尹千动情时满是水雾的眼睛,诱人却看不真切.
叶凡站在阳台上一口一口吐着烟圈,男人脚边全是烟头和烟灰,有只抽了没几口刚到烟屁股就扔了的也有抽到尽头的,洋洋洒洒了一地,他也不换地方,就站在苍凉的烟灰烟头中央,很不符合他洁癖的风格.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心里的那些傻逼想法,什么好好谈恋爱,什么哪怕对方只喜欢自己一点点,什么只要她说不喜欢了只要不吊着他了他就放手.哈哈哈哈现在再想一遍简直就是笑话,自己是吃了什么屎才满脑子那种想法.现在好了,她可能真的下一秒就会不吊着自己了,下一秒就要说再见了,自己能放手吗？能吗？还想谈他妈的狗屁恋爱.
从尹千在福利院时,眼神因看到那两个名字猛地一亮起,他就知道完了,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啪”的在那一瞬间断了个彻底.从福利院回来的路上,一直到进门,再到刚才的出门,她就没有过任何表情.
高兴得不知所措了吧.
男人又猛地吸了一口烟,让云雾一样的感觉在肺里打个圈,慢慢的吐出来.他有一段时间没抽烟了.
她应该后悔昨晚上说过的话吧,“喜欢”什么的,现在应该难以面对自己了吧,在想着要怎么把话收回去？现在出去的目的是什么？打电话吗？聊开了吗？
想做一个稍微潇洒一点的苦笑,可是嘴角试着往上勾了勾,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好像除了一口一口的吸烟,已经失去了做其他事情的力气.
门口传来按动密码的声音,紧接着,内门打开,手里提着个小纸袋的女孩走进来.
她回来了.
只是自己的头无论如何也难以扭过去,他在挣扎,他其实很想立马回头,给回来的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像往常一样拥抱她,随意的亲亲她的嘴角,以行动证明他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是个大度的人,他丝毫没有受到之前的影响,他们其实也就是玩玩……
不行,编不下去了,光是在心里想就已经编不下去了.
男人有些脱力的将最后一根烟抽完,恹恹的扔在地上,把烟头碾灭.
不管他怎么自然,地上一塌糊涂的烟头都出卖了他,何必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徒留笑话.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片刻,比往常要温和的声音响起,“今晚……还是吃饺子吗？”
叶凡一怔,不知道回点什么比较好.不等他说什么,身后传来拨弄纸袋的声音.
“我刚刚去拿名名放在福利院的东西了……名名是我弟弟的小名,”声音里有些无措,“我想起来的时候觉得拿些东西而已,就自己又过去了一趟……没想到东西才那么一点点.”
女孩看着两个巴掌那么大的纸袋里的东西,一件小得卷起来就能放进上衣口袋的小孩T恤和一支削得只剩下小拇指那么长一截的铅笔,那是她送给尹绝名的两岁生日礼物.
那只铅笔原本应该有十厘米那么长,从前都是他用得差不多了,自己帮他削,不知道到福利院之后是他自己削的还是请别人帮的忙.
尹千想起小孩那种除了自己绝不跟别人说话的性格.那就是他自己削的吧.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个瘦弱小孩艰难的削铅笔画面,他会削吗,会不会削到手,看着手里铅笔匀称的一头,她弟弟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是很会削铅笔的……
身后的突然的沉默让叶凡很不适应,他终于转过了头,看到的却是女孩拿着一支铅笔沉默流泪的画面.
她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眼泪顺着粉白脸庞无声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尹千却没有表情,只是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铅笔,眼底蕴含着他能看出的巨大悲恸和无尽思念.
心突然抽了一下,不管之前他多么丧多么心里多么埋怨,看到这个人哭,他还是难过,他想上前将人拥进怀里,好好的安抚.只是内心的尊严拦住了他,让他依旧倔强的站在不远处.
“只要一个电话沟通,就可以接回来了.”
他承认他很坏心眼,这个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女孩只有对弟弟的思念和对自己所作所为无尽的懊悔,他却想通过这一句话试验她.
可是结果却偏离了他的预测,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艰难的扯出一丝笑意,摇摇头.
“现在先……不了吧,他应该过得挺好的,不过……是要接回来,过几天吧,不吧,过完年吧……哎我先看着……”
她又有些困倦的胡乱抹了两把眼泪,拿不定主意.
“我想先睡一觉.”
说完,不等叶凡的反应,拿着纸袋径直走向了卧室.她不是没有看到男人脚边满地的烟头,也不是不知道他对她的试探,只是她现在太累了而不想考虑这些,她也没有在想顾然,她现在满脑子只想她的弟弟,那个瘦瘦弱弱的与她有着血缘关系只黏她的小男孩.本以为将他暂时放在福利院就是最明智的决定,毕竟上一世也是这样,只是这一世的结果太出乎意料,弄得她措手不及.一想到孩子曾经失踪三天,那段时间自己完全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就让她万分抓狂.
室内明明开着十足的暖气,她却感觉自己浑身冰凉,体内的冷意堪比窗外冷冬.她下意识蹭到旁边,原本那里永远有一双暖得像火炉一样的长腿,现在却空空如也冷得像她自己的脚心脚背.
乏力的闭上眼睛,干脆什么都不想,如果今天是糟糕的一天,那就赶快去睡一觉,等到了明天再去面对,即使还是一样的糟糕,但是总会有不一样的心境和解决办法.
睡吧睡吧睡吧……
女孩整个人蜷缩在床中心,嘴里像是小孩一样默念睡觉的咒语,厚重的窗帘也遮挡不住外面的大亮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