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告诉你也无妨。”端木允看着风渺音明显不相信的目光忍不住苦笑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般执着的认定皇上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一次你还是错了。”
端木允的眼睛有些悲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引发了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伤口,也或许是因为这么久以来,端木允孤身隐居山野,终于碰到了一位可以畅谈往事的故人。
所以端木允一时之间忍不住想要将那些憋在心里的苦痛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不管原因为何,端木允都还是说了出来。
“你可还记得,你妹妹风渺玥,当今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叫碧珺的那个小丫头。”虽然端木允神色淡淡,风渺音却还是在其中听出了一丝隐忍的悲伤。
风渺音想起了那个让她有些印象的小丫头,长相并不出众,但是,风渺音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就是太衷心,太“傻”了……
那样子纯白一根筋的性格,虽然令人欣赏,但是若是在深宫之中,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在宫廷倾轧之下第一个被退出去牺牲掉的人。
风渺音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已经猜到了结局。可是端木允却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告诉风渺音这些事情,而是发泄自己内心积压了多日的郁气痛苦。
碧珺在风渺玥被册封为皇后之后,就随同一起进了宫,作为风渺玥身边的女官贴身照料着风渺玥的日常起居。
碧珺那一根筋的简单性子,自然是不会在意风渺玥究竟是正常还是痴傻,碧珺都会一心一意的服侍她。所以让碧珺待在痴傻的风渺玥身边,不论是风家还是皇帝都是放心的。
可是就在风渺音和应安言两人被左之期下旨以谋害皇后的罪名通缉的那天晚上,因为风渺玥发病,在后宫有心人的引导之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入了御花园的莲池里面。
事后,虽然因为抢救及时,风渺玥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受到惊吓和着凉之后的风渺玥连续高烧整整三天,才清醒过来,之后风渺玥的疯病看上去更加严重了,整日里不吃不喝,呆呆傻傻。
左之期自然是怒不可遏,就连后宫执掌凤印的德贵妃林宛也因为管理后宫失职而受到了左之期的训斥,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婢女了。
碧珺当即被左之期下令杖毙,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后宫之中,作为外臣的端木允就算和左之期是再好的兄弟也是不可能立刻便能知道的。
但是等到端木允接到消息之后,却还是晚了一步,见到的只是碧珺的尸首。端木允已经忘记了当日自己匆匆赶来,却只看到心上人冷却的尸首的时候,那种悲哀愤怒的感情了。
碧珺的原名其实叫姜湘若,是端木允幼时的青梅好友,两家人比邻而居,甚至早早地就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家乡发大水,两家人不得不就此分散,一直到碧珺被卖入太傅府,端木允都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个青梅竹马的丫头。
端木允最恨的不是下令杖毙碧珺的左之期,而是自作聪明的自己。若不是当日他非要玩什么日久生情的玄虚,而故意瞒着左之期和所有的人,恐怕碧珺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若是当日,端木允在认出碧珺的第一时间,就将碧珺接到自己的身边,好生照顾着,他们之间的结局就不会如此讽刺。
端木允无法原谅自己,也没有办法在面对杀死自己心爱之人的好兄弟这种左之期,于是只好辞官归隐,不再过问世事。而左之期似乎也因为愧疚,没有为难端木允,放手让端木允离开了朝堂。
风渺音听着端木允痛苦自嘲的话语,没有说一句话,她听着端木允和碧珺之间的错过和不幸,竟然控制不住的想起了应安言和自己。
风渺音扪心自问,自己对应安言真的毫无感觉吗?答案是什么,风渺音抚摸着手心里的那块玉佩,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风渺音的眼底泛起了一丝迷茫,正在这时,对面的端木允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一些,抬头对着听着自己讲了这么多的风渺音有些不好意思。
端木允擦了擦眼睛周围不知何时泛起的一点点湿润,抬头又是当年那个温润贵气的第一谋士。
“让风姑娘见笑了。多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事情。”
“端木兄是性情中人,我承认,过去是我偏见过深,自以为是了。”风渺音摇了摇头,并没有嘲笑端木允的失态。
端木允平静了下来,这才重新开口,对着风渺音神色凝重的说道:“风姑娘是不是再找应公子?我或许知道一些消息。”
端木允见风渺音的目光瞬间投在了他的身上,联想到自己知道的关于应安言的消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应公子的情况恐怕不是很好,风姑娘最好最好心理准备。”端木允在心里不着痕迹的叹气了一声,“我在动身离京之时,似乎听说了应公子他在方寸山附近坠崖失踪的消息。”
坠涯!风渺音心中一颤,虽然端木允说的是坠崖失踪,但是风渺音和端木允的心里都很清楚,那句话中隐藏的意思就是坠崖身亡的意思。风渺音一时之间感受到了什么是万念俱灰。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有确切的证据?”风渺音感觉自己的喉咙里面干涩的吓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吐出的话语。
端木允似乎是不忍心看着风渺音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万念俱灰的模样,让端木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看到碧珺的尸首之时的模样。
端木允感同身受,因此更加不忍:“左之期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放弃搜寻应公子的下落,很有可能,应公子并没有出事,风姑娘你……”
端木允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他不忍再说。风渺音跌跌撞撞的站起了身来,顾不得在自己的脸上恢复易容,就这样直挺挺的跑出了端木允的竹屋。
好在此时夜深人静,这片地方原本也就是人烟稀少的地区,风渺音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模样被人认出来。
风渺音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在乎有没有追兵在身后穷追不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随着应安言坠崖失踪的噩耗而顷刻之间崩塌殆尽。
风渺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端木允的竹屋的。风渺音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镇子外面兜兜转转了一个晚上,在清晨披着一身浓重的雾气露水神情狼狈的进了镇子。
风渺音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夙夜未眠的操劳和万念俱灰的伤神让风渺音此时看起来迟暮沉沉,完全没有一丝青春少女的活力。
就连门口的守卫都没有将此时这个老态具现的狼狈女子认出是画像上那个明媚万千的风家大小姐风渺音。
风渺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进了城,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无意识的向着唐风客栈所在的方向走去。
“哟,这位客官里边儿请,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此时尚是清晨,天刚放亮,街道上甚至都没有什么行人,而唐风客栈也刚刚开门。
伙计一边打开大门的门栓,一边招呼着向着自己这边靠近的风渺音。风渺音恍若未闻的走了进来,那个伙计看着感觉情况不对劲,赶紧放下手里的门栓,往风渺音的位置上走了过来。
“这位客官,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那个伙计的话音刚落,风渺音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令牌丢到了那个伙计的怀里,小伙计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将手里的令牌摔在地上。
那个伙计手忙脚乱的接住了那枚被风渺音随手抛过来的令牌,等他拿稳了凑到眼前一看,吓,竟然是一枚象征着一言堂堂主身份的黑旗令牌!
那个小伙计差一点手一抖又将手里的那块令牌摔在了地上,小伙计手忙脚乱的把令牌收了起来,他警惕的四处查看了一番,还好这会儿是早市时间,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迹。
小伙计把大门重新关上,捂着手里的令牌,在一看大堂里面此时那还有风渺音的踪影啊!小伙计赶紧捂着手里滚烫的黑旗令牌,脚下不敢停留的往后院跑去,一边还不忘记推醒了还在回笼觉中的胖掌柜的。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黑旗令牌啊,他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上一回的,此时竟然叫他给摸到了。那个小伙计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了天大的运气。
那位姑娘看来就是传说中新上任的一言堂堂主了吧?小伙计不敢怠慢,赶紧跑到了后院,按照记忆之中的路线一路走路到了听竹轩的白眉居之内。
“堂主,您的黑旗令牌。”小伙计一直待在这偏僻的小镇子里面,平日里哪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些堂内的高层,见到过得身份最高的就只是堂后呼呼大睡着回笼觉的胖掌柜的了。
这会儿面对风渺音自然是提起了一百二十个心,想要好好表现。可是风渺音根本就没有心情,她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黑旗令牌。
然后对着小伙计淡淡的开了口:“给我纸笔,我要给右护法传信。”
那个小伙计完全没觉得风渺音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在他猜测那些大人物都是这样的凛然不可亲近,冷漠霸气,但其实只要是熟识风渺音的人都应该知道风渺音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