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山上。
正是朝日时分,绯红的霞光在一片翠绿欲滴的小竹林上,泛出一抹令人心旌摇曳的曼妙。
竹林外,光滑如镜好似白玉的巨石之上,“游人居”三个剑意磅礴的大字,依旧如往常那般,气势逼人,然而细品之下,好似可以从中窥得一丝家常的意味。
方寸山上变得生机勃勃。
原先几件清静秀雅的竹屋旁,赫然多出几处屋舍。屋舍前成片的药田,被分割成纵横交错的田垄,除了几处种满了各种药材之外,其余的田地,则是被各式各样的瓜田、花卉等覆盖。遥望田地尽头,淙淙流动的小溪,穿过木桥,蜿蜒而去。
“叶落,你给我站住!还跑?看你还往哪儿跑!?”一阵呵斥声后,随即传来一阵阵惨叫声,“救命啊,救命,师父,师母,救命!”
竹屋内,风渺音与应安言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相视一笑。
少顷,应安言薄唇轻启,“叶落,若再当面叫我一声师母,我定不轻饶他!你可不许护着他。”
风渺音“噗嗤”一笑,想起他们刚回到方寸山之际,叶落与布若、斥候、华箬等人,私下偷偷为他们两个谋划的成亲之礼,等到惊喜不已的两个人端着叶落奉上的喜茶,方要饮下之时,叶落开口的称呼,让两个人直接喷茶,“渺音师父,应师母,请用茶。”
一时间哄堂大笑,叶落忙着逃命,应安言白玉般的脸庞上,蓦地多了两抹绯红,他毫无章法地追打着叶落。
风渺音眼眸巧笑,看着他们打闹。布若抱着华箬笑成一团,细看之下,斥候千年不变的脸上,似不经意间浮上一丝浅笑。
念想至此,风渺音禁不住再次低眸浅笑,真好,大家都在。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音儿。”应安言揽住风渺音,唇边堆起浓浓的笑意,“还是说,我们的孩儿又调皮了?”
“哪有,他今日倒是乖巧的紧呢,倒是这个叶落,每日都这样的闲不住,这个方寸山都容不下他一般。”
“那便赶下山去吧,省得那日再对我出言不逊,惹得我恼了,失手伤了他,怕是不妥。”
“师父,救命!”叶落的声音由远及近,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张永远嬉笑的脸便出现在窗户之外,“布若这次要下狠手啊,救命!”
“布若,不必手下留情。”应安言一只手在风渺音的腹上轻轻抚摸,低眸回应着。
“师母,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布若,往死里打,我再也不想听到‘师母’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
“应小子,这样可好?”叶落身形敏捷地躲在风渺音的身后,“给你长个辈分,你还不乐意?”
“好了,闹了这么半天,不累吗?”风渺音出来解围,“你到底做了什么?把布若惹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布若看到叶落把风渺音当成挡箭牌,又急又担心,生怕一个闪失,伤到风渺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小姐,你是不知道,这个叶落,他……他把我为小公子准备的衣衫给毁了。”
“谁让你随便把衣衫挂在栏删那里的,我又不知道那是……”
“随便?那叫随便吗?晾晒衣衫,哪次不是在那里?”
“该罚!”应安言嘴里吐出两个字。
“师……应安言,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假公济私!”
“罚你下山去,重新采购一些布料,我儿子的衣衫岂能就这么被你毁了?”
“斥候需随我去。”叶落蠢蠢欲动,好似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一般。
“那要看斥候的意见。”应安言的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布若,给盘缠!”叶落早已跑远。
待众人走远,风渺音似乎察觉出一丝异样。
“叶落,最近与斥候走得很近啊?”
刚刚那一通闹腾,应安言怕风渺音的身体吃不消,他轻握风渺音的臂弯,揽她进怀,慢慢走近床边,待风渺音坐好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当然是叶落喜欢斥候啊。”
“啊?是吗?那自然又是好事一桩啊,不知斥候是否也是这般心思?多久了呢,为何我丝毫不曾察觉呢?”
应安言眸中笑意浓厚,抬手轻轻的在风渺音的鼻尖一刮,“你这个痴儿,要是你能在感情之事上警觉一二,何苦把我折磨的上天入地、死去活来呢。”
“我……”风渺音本想着解释一番,可想到自己还有重生这个秘密没有机会说出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又陷入沉默。
应安言对此并无察觉出异样,只道是风渺音当真是在情感方面不甚开窍。“可谁让我偏偏对你如此钟情,认定是你,至死不渝呢。”
风渺音没有料到,应安言会如此的坦露心意,一时间怔怔地望着他。
“此生认定卿,定终身不负。”
“安言……”
风渺音将自己交给应安言,任由他把自己揽进怀里,炙热的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听着掷地有力的心跳。此刻,风渺音仿佛觉得时间都停止了。
恍惚间,风渺音脑中闪出一句话,“我不会娶妾的……”
“我不会娶妾的。”
“什么?”
“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风渺音抬眸,对上一双黝黑浅笑的双眸,“你不会娶妾的。”
“自然,我说过的,我必定做到。除你之外,世上女子,再无一人能入我心。”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这句话便一直在我的心底盘绕,当时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正是因为它在我心底藏了很长时间,再也藏不住了,便自己跑出来了。”
“当真?”
“若有半句假话,天……”
风渺音连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信,谁让你真的发毒誓了?”
“音儿……”应安言一时情迷,痴痴地望着风渺音。
疼,腹下传来隐隐的阵痛。风渺音的手不由得放在了腹部,额头早已布满了一丝汗迹。
应安言看出了风渺音的异样,“音儿,音儿?你怎么了?”
“疼……”风渺音的声音虚弱。
“莫不是,莫不是……布若!布若!”应安言从未如此慌乱。
布若并未曾走太远,应安言的声音像一把利剑一般,直直的插入耳际,她警觉地止住脚步,心想不妙,便疾步地跑回主厢竹屋。
“怎么了?应公子……”
“音儿她……”
“小姐快要生了!应公子,先且回避,让叶落准备止血药丸等一应东西,还有,斥候和华箬准备热水和棉布,然后让她们进来帮忙,其他人在门外等。”布若好像一个熟练的接生隐婆,镇定自若地吩咐着这一切。
应安言此时却像一个手足无措的黄头小儿,只有拼命点头的份儿。之后便在布若的催促下,惶惶地走远。
屋内是风渺音的阵阵吟叫,屋外的应安言面色苍白,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反复揉搓,极力隐忍着不安与焦躁。
倒是叶落,疾步在屋外踱来踱去,眼神在屋门处来回的扫着。一会儿望向天空,一会儿对着地面低低私语。
屋内好像一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一阵响亮的啼哭传出来,叨扰着屋外的两个人的耳朵。
“吱——”一声,屋门打开,布若眉弯眼笑地走了出来,“应公子,母子平安,真的是位小公子!”
“音儿,音儿呢?”应安言痴痴地反应了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
“小姐无碍,等下我们收拾好了,你再进来见他们娘俩。”布若强抑着心头的激动,复尔关上门。
“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了,母子平安,母子平安!”一旁的叶落更是兴奋不已。“这小子,应该叫我什么?哥哥?叔伯?”
应安言一如反常的没有诋损叶落,他直勾勾地望着那扇门,神情肃然,好似一个等着师傅教诲的徒儿,双手垂落在身边,细看下竟有些微微颤抖。
门再次打开,应安言猛地惊醒一般,怔怔地看着门口。
“应公子,可以进去了。”布若盈笑着站在门口,眉梢眼角都沁出了喜气。
应安言此时的脚步却如千斤重一般,每迈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应公子,快进去啊!”布若都忍不住催促他。
应安言如梦初醒一般,急步飞掠过去,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口。
叶落同样眉开眼笑地走向门口,斥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不许进去!”
“退后!”
她与布若同时出声,呵止住了没有眼力见儿的叶落。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下山采购!”布若扔给他一袋银两,“采购清单在钱袋里,速去速回。”
“斥候随我去吧!”
布若给了他一个不明就里的眼神,转身向厨房走去。
“斥候!事关我小侄子,这是方寸山年度大事啊。你得护送我,保我周全。”
“斥候?斥候!”
“你还走不走了?絮叨的要死!”
“你答应了?走走走,这就走,哎,斥候,你别走那么快啊,哎,哎,你等等我呀,斥候!”
“……”
“斥候,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到了镇上,我买给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