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劝说她放下,她自己也以为她已经放下,可是是个多年之后的今天,当墨臻和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没有放下。
那些过往辛酸和无助还是在的,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却都只剩下了嘲讽。
“既然墨先生是里面那位女士的丈夫,那我就先告辞了,这一身狼狈的,就不跟墨先生在这儿叙旧了。”郑丹纯笑笑,看着墨臻和的眼里似乎含着泪光。
“不知道是否方便告诉姓名,日后……”
郑丹纯摆摆手,红着眼睛像是再跟墨臻和告别:“我姓郑,日后……日后也许有机会再见,也许没有,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不重要。”
左右那些一厢情愿的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左右这个名叫郑丹纯的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郑丹纯离开之后,墨臻和独自坐在手术室外面,摩挲着手指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着姓郑的人,他突然想起那个跟墨与唐在院子喝酒的晚上,墨与唐曾跟他提起过的那个人。
墨臻和恍然地抬头看着郑丹纯离开的方向,努力地将她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自己的生命里原来还出现过郑丹纯这样的一个人。
苏浅浅被医生推着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墨臻和仿若从梦中惊醒一般地走上前去,医生拉下口罩看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满是遗憾地告诉他:“大人没有生命危险,失血过多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但是孩子没保住,请您节哀。”
即便已经从莫芊芊那里提前打过了预防针,可是等真正从医生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墨臻和还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踉跄两步,差点没站稳。他扶着病床,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苏浅浅,眼睛不知不觉地就湿润了。
因为麻醉而陷入沉睡的苏浅浅,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原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颊,在白色枕头和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毫无血色。明明不过片刻的时间没见,墨臻和却恍惚觉得过去了很久。
他伸手抚摸着苏浅浅的侧脸,感觉着手掌下的肌肤依旧是温热而富有弹性的,他无法想象,只不过是分开片刻的功夫,再次见面,他的小家伙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你是要吓死我吗?”他摩挲着手掌下温热的肌肤,轻柔而又小心翼翼,仿佛是在确认,这个人还好好地,就在他的眼前。
苏浅浅沉静地闭着眼睛,无法给予他回应。
“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你是真的迷糊到自己都没发觉,还是只是没有告诉我?”墨臻和看着躺在那里的苏浅浅,眼神温柔缱绻,“如果你醒来之后,知道那个小生命就那样消失了,你会怎么样呢?”
墨臻和握住苏浅浅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的小家伙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就跟她的人一样。她的小家伙平时看起来虽然是一副沉静温婉的样子,但是其实骨子全是掩藏不住的孩子气,她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现在却要面临着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孩子的痛苦。
墨臻和不知道是该心疼苏浅浅多一些,还是该心疼那个毫无预兆就这样离开了的孩子多一些。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真实感,他的小家伙的肚子里原来已经为他孕育过了一个小生命,可是那个小生命,却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又走了。
“浅浅,对不起。”墨臻和看着苏浅浅,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小腹处,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一层被子,透过苏浅浅的肚皮血肉,去感受到那个已经离去的孩子,残留下来的气息。
莫芊芊敲了敲门,得到了墨臻和的回应,才鼓起勇气推开了病房的门。此时太阳已经西垂,暖黄的夕阳洒满了整间病房,给背对着她坐着的墨臻和的身上,镶上了一圈金色的光芒。
“她还没有醒吗?”莫芊芊带上门,走进来轻声问。
“可能要到晚上才会醒。”墨臻和坐在那里,一直痴痴地望着苏浅浅,莫芊芊怀疑他可能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妊娠六周,她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之前还奇怪她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能吃,竟然也没有往那边想。”莫芊芊站在病床边上,看着苏浅浅,说。
她是有一点懊恼自己的,可是现在懊恼也没有什么用。任谁也没办法单纯的从食量中判断出一个人是否有怀孕,苏浅浅自己大大咧咧的毫无知觉,怀孕时间尚短也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妊娠反应,她身边的人包括她自己,竟然是都没有察觉。
六周。墨臻和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样算下来,那个孩子应该是在过年的那段时间有的。他在无意间已经成为了一名父亲,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墨臻和从来没跟苏浅浅讨论过孩子的问题,他一向信奉顺其自然,而且他比苏浅浅大好几岁,他愿意像宠孩子一样宠着苏浅浅。他们结婚的时间不长,所以虽然沈月白私底下又跟他提起过孩子的事情,但是墨臻和从来没跟苏浅浅说过。
有很多人都是在期待着他们的孩子降生的,如果苏浅浅是在和墨臻和差不多的年纪,大概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沈月白就会直言不讳地要求他们把生孩子列入生活计划之中了。可正是因为苏浅浅的年纪尚轻,所以沈月白没有催促过,只是在私底下询问过墨臻和的打算。
沈月白是希望墨臻和和苏浅浅能尽快要一个孩子的,不是因为她有多想要一个孙子,而是想起远在重洋之外的沈玄青,希望她的这个哥哥能够更加的开怀一些。
沈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而沈玄青的希望,都寄托在墨臻和身上了。
可如今,墨臻和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有了。
“等她醒来,我该怎么样跟她说。”墨臻和像是在问莫芊芊,也是在问他自己。
“如实说吧。”傍晚吹了风,莫芊芊走过去把病房里的窗户关上,然后说:“流产之后她需要静养,你还能瞒着她让她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