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顶上放着一个铁皮盒子,就是小时候那种装了糖果和饼干的盒子,它夹杂在一堆的书中间,一点也不显眼。
尚霓垫着脚伸手抓了几次,可是高度不够,每每总是会落空。权霸天在一旁看不过去,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帮她拿了下来。
“怎么会想起来要这个?”权霸天皱着眉头把盒子递给她。
他不记得尚霓什么时候有过这个东西,而且这个盒子看起来很旧了,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东西,上面还有一层浮灰,感觉放在那里很久了。尚霓没有回答他,而是端着盒子走到书桌旁,拿了纸巾自习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
盒子上的花纹已经有些斑驳的看不清了,只隐隐约约地看得出来鲜花和小孩子的影像。尚霓费了点力气,啪的一声将盒子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尚霓转过身看了权霸天一眼,然后让出半边位置,示意权霸天上前来看。权霸天一面疑惑一面地走上前来,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他也愣住了。
并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可以说是不值得一提很容易被人遗忘的东西,至少权霸天就已经将它遗忘了,在今天此时此刻尚霓把它找出来前,虽然曾经的它也是被人如此珍视地珍藏在这个盒子里。
“不打开看看吗?”尚霓对有些愣神的权霸天说。
权霸天看了尚霓一眼,没有伸手去碰。见到了东西,他才有一种“哦,原来它还在,是被放在这里了”的恍然大悟,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东西,他不知道尚霓是如何知道的,又是怎么一眼就能把它找出来的。
权霸天不动手,尚霓自然而然地伸手拿出了盒子里面的东西,然后摆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它。
那是一本相册。
其实不用尚霓打开,权霸天也已经记起了那里面都有一些什么东西,虽然他曾经一度忘记了它们的存在,直到此时此刻才想起,但是那些鲜活而明亮的记忆,却并不会随着他的淡忘而老去。人们总是想尽办法地想要留住那些美好的易逝的时光,可是韶华易逝光阴难寻,也只能留下一张张的照片,供自己回忆缅怀。
尚霓翻开了相册,第一页只夹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照,里面的人都有一张年轻稚嫩的脸。有几个人她认识,虽然过去那么多年,但是她还是能从那一张张的笑脸中找出自己熟悉的痕迹,比如纪睿泽、纪佳佳以及站在她身边的权霸天,但更多的是对她来说陌生的脸,比如那个被权霸天揽在怀里的巧笑倩兮的少女。
厚厚的一本相册,然而里面的照片却并不是很多。尚霓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看着,看着照片中的少年少女逐渐成长,看着他们越来越亲密的距离以及情感。与其说这是一本相册,倒不如说这是一对情侣和身边朋友的生活日志,只是这本日志在最幸福美好的篇章戛然而止。照片还来不及塞满这本相册的一半,用心整理它们的人就已经不在了,后面一页一页的空白,就像是失去女主角之后的男主角,只能在回忆里翻滚挣扎。
“她就是米雪儿啊!”尚霓抚摸着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里面的女孩子正面向镜头捂着嘴笑,那双灵动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弯成了一条桥。
曾经的权霸天,是否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开这本相册,然后想她现在一样,看着这张照片,伸手抚摸着她爱笑的眼睛,心里回忆着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来度过没有她之后的晦涩煎熬的岁月。
权霸天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尚霓的不对劲了,他伸手合起那本相册,然后双手扳过尚霓的肩,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他直觉是发生什么了事情,不然尚霓不会突然知道这些东西,更不会突然对米雪儿这个人产生好奇。
尚霓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然后挣开了权霸天握住她肩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权霸天往前走了两步,步步紧逼,不许她后退。
尚霓退无可退,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在了那张宽大的权霸天专属的转椅上。她推拒着俯下身来离她越来越近的权霸天,然后说:“和别人没有关系,问题的关键在于你。”
“好。”权霸天深吸一口气,“那你告诉我,我哪里有问题。”
尚霓觉得可笑,她笑权霸天的欺骗和道貌岸然,也笑自己的愚蠢和一无所知。
“权霸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尚霓突然问。
“当然记得。”权霸天以为她会问什么很严肃的问题,没想到却是这个,他的情绪顿时就有些放松了,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和不易察觉怀念,“是在唐顿庄园。因为工作上的事,我是甲方代表,你是乙方代表。”
尚霓苦笑着摇摇头,他们的确是在那一天正式认识的,可是他们的相遇却要在更早之前。权霸天会认为唐顿庄园的会面是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他忘了一时没想起来,还是他其实不愿意承认那一夜的事情不愿意再提起。联想起自己之前在权霸天面前做的事,对他付出的感情,以及失忆之后由排斥到接受再到经历误会最终走到一起,这一切的一切,在权霸天的眼里,会不会都只是一场笑话。尚霓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替自己感到羞耻。
看,你深爱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把你当成小丑一样,你却还傻傻地捧出自己的真心放在他面前。
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米雪儿约见尚霓的那天,天气难得一见有点好转了,多云,无风。尚霓接到陌生电话的时候起初是不想去理会的,但是对面的那个女人却一直在用温柔的声音蛊惑她:
“我知道你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难道你不想知道那段失去的记忆是什么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会怀上他的孩子?你们为什么会再次相遇?你们又为什么会结婚?你,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尚霓知道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被人蛊惑,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心里一直对米雪儿这个人耿耿于怀,所以她明知道这可能是别人排好的一出戏,也还是出现在了剧本里。
米雪儿挑的地方是一间书吧,说是书吧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很小的门面,门口挂着一串白色的风铃,尚霓推开门,风铃发出一阵清澈悦耳的声音。
“欢迎光临!”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看到尚霓进门从手里的书本中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我来找人。”尚霓也露出一个微笑说,她环顾一下这间小小的店,除了那个靠墙的高大的书柜和上面摆放的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书,也就只剩下几张随意摆放着的布艺沙发了。
这家店里,出了柜台后面那个带着笑意的小女孩,空无一人。尚霓不知道,她要找的人是不是还没来。
“尚小姐是吗?”小女孩又问。
尚霓点点头。
“你直接上二楼,出了楼梯口就可以看到了。”小女孩向她指了指柜台的后面,原来那里还有一扇小门,推门进去就是一条木质的楼梯,又陡又窄。
尚霓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上走,高跟鞋踩踏在木质的台阶上,发出“咚咚咚”的身音,回荡在狭小的楼梯间里,异常明显。几级台阶花了两分钟才走完,等到了楼梯口尚霓才发现,二楼其实是阁楼,比一楼宽敞明亮了很多。
米雪儿跪坐在窗前,其实在尚霓还未进门时她就看见了,二楼有一排临街的窗,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可以观察的很清楚。
“过来坐吧,这里风景很不错。”米雪儿笑着对尚霓说。
二楼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尚霓终于可以脱掉那双一踏进这里就制造噪音的高跟鞋,穿着丝袜走到了米雪儿的对面。面前的矮桌上只有一杯咖啡,是米雪儿的,尚霓也曲膝跪坐在身前的软垫上,听到米雪儿问自己:
“要喝咖啡吗?”
尚霓摇摇头,用故作平静的声音说:“不用了。”
米雪儿笑笑没有说话,她将头转向窗外,似乎那里有什么美好的风景。尚霓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除了冷清的街道也没有特别。只是隔着一条街对面有一所中学,现在似乎是课间操时间,学校的操场上站满了正在做操的学生,随着隐约传来的广播声,一前一后地挥动着手臂,扭动着身体。
“我和权霸天就是从那所学校毕业的。”米雪儿望着远方突然开口。
尚霓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而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那个时候就很厉害了,不只学习上,打架更厉害,所以身边总是跟了一群小弟,为他马首是瞻。”米雪儿似乎在回忆当初的学生时代,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和向往,“为此权爷爷教训过他很多次,可是他那个时候正值叛逆期,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也因此和权家的人越来越不亲近了。”
米雪儿大概是想在尚霓面前回顾她与权霸天的那些过往,尚霓虽然并不是很想听,但是为了她想弄清楚的事,她也必须硬着头皮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