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他打的仁兄是河南人,真实姓名已经忘记了,大家都喜欢叫他小河南。
小河南一听急忙下铺到号洞里拿出一支笔芯和一张64开的白纸,自己蹲在地下,把纸铺在铺板上,准备记录。
看守所都有这个规矩,每一个刚刚下号子的嫌疑人,都必须要让代班的重新问一遍具体情况和犯罪原因,然后再交到干部那里,以表示其认真负责的态度,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魏忠贤用他那小眼睛盯着我问:“叫什么?”
“朱三”
“多大了?”
“19。”
“家是哪边的啊?”
“某某省某某市某某县某某村”
“犯什么事情进来的啊?”
“打架。”我说。
问题的内容千篇一律,我都已经被问了数次,机械的回答着他。
最后魏忠贤问我:“还混社会啊?”
我摇摇头说不混,魏忠贤觉得无趣,嘀咕了一句:“不混社会打什么架啊。”
我没说话。
魏忠贤觉得实在没什么可问的,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看到号房里其余人都凑过来观察,大骂一声:“我x,都给老子滚回去坐好!哪锅让你们过来滴啊?!”
其余犯人被他这一声大骂,都噤若寒暄,乖乖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军人的标准姿势(抬头挺胸收腹双腿并拢,两臂伸直,两手紧紧扣在膝盖上,两只眼睛目视前方。)坐好,眼睛却没有目视前方,而是齐刷刷的盯着我看。
魏忠贤也懒得再计较这些小细节,他看我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他想起先前五哥几度强调不许给我上水土过堂,一时间摸不清我的门路。
先前说过魏忠贤这人城府深、有心计,他不知道我在号子里的关系是哪个管教干部,关系有多深,还有我的背景不知道多大,不敢轻举妄动。
魏忠贤干咳两声,问我:“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老家哪边的?”
我有些小心的说:“这个你问过了,xxx省的。”
魏忠贤有些尴尬,刚才他大脑溜号,自己刚刚问过的事情都已经忘记了。
然而并不是号子里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懂得‘未雨绸缪’的,刚刚被他打了一拳的小河南再次犯二。
依旧用他那平地一声惊雷的惊天大吼,对着我骂道:“咦!我靠!魏哥问你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信不信老子干死你咧!”
刚刚安静下来的号房被他这一声大吼又集体吓得浑身一哆嗦,尤其是魏忠贤,本来心里就有些嘀咕,这下被他这一闹腾,哆嗦的最为严重。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这下整个号房都笑的炸了锅,那些其余的犯人在哆嗦过后,集体爆发出一阵大笑,我虽然故作镇定,但是也被他这一番举动给逗乐了。
魏忠贤狼狈的从地上起来,他一双小眼狠狠盯了小河南一眼,接着对其中一个看上去足有五十岁的瘦巴老头低声吼:“九指去把摄像头挡住,老子今天非要收拾收拾这个吊子!”
那个被称作九指的瘦老头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身体瘦肖,皮肤干巴巴的,明显的营养不良,仿佛一阵风都能给吹倒。但是他的一双小眼睛分明告诉别人这是一个滑头,鬼心眼多得很,定然是个老江湖。而且此人身上透着一股子只有读书人才会有的儒雅气息,跟他整个外表极不符合,这让我断定此人应该不是一般人。后来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听到他的英雄事迹之后证明,此人确实不一般,那是相当的不一般了,就连他的案子也是与众不同。这个后面会专门辟出一个专栏来给大家介绍,在这里就先不多说了。
九指嗯了一声,起身光着脚跑到铺上,脱下自己身上的黄马甲,踮着脚微微一跳,手里的黄马甲脱手而出,不偏不倚的挂在装在墙角上两米多高的摄像头上,正好挡住镜头。
号房上方三米多左右,有一个巨大的窗户,平常都紧闭着,不管你天气再怎么热,肯定也不会打开。
窗户外面是一个长长的走廊,每天都有值班的大兵抱着个半自动步枪来回晃悠,随时随地观察下方每一个号子里的情况,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就立马报告干部。
根据后来了解,当天值班的大兵貌似是正在五号过度号房附近和一个女干部聊天打屁吹牛逼,根本就没有尽职尽责的来回转悠观察。所以这边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只要挡住了摄像头,就一切安全,可以随便、敞开了折腾。
看到这里可能有人问了,干部每天都顶着电脑屏幕看,你用一个黄马甲把摄像头挡住了,那干部是傻子吗?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来?
其实并不是干部看不出来,而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干部和代班头铺之间一般都有一个默契的约定,只要你在号房里不干什么违规违纪的事情,干部根本就不会为难你。像给犯人服水土过堂这样的事情干部还是默许的。毕竟眼下的情况是管教人员少,在押人员多,所以很多时候干部根本就管不过来。只要这些代班大拿不是闹得太出格,还是很能帮助干部管理号房秩序的。之所以要挡住摄像头,是为了能够给干部一个面子,别到时候说号房里打人闹事了你干部怎么不管?那时候干部就可以说不是我没看见,是因为他们把摄像头挡住了。这个理由看起来虽然荒唐,但是确实在里面真实存在着。监狱和看守所就是这样,你在外界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到了里面一切就都变得理所应当、顺理成章了。
魏忠贤眼看摄像头被挡住,当下更加肆无忌惮,慢慢悠悠的自己拖鞋上铺,对着小河南的肚子就是一脚。
小河南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惹祸了,吓得浑身打哆嗦,显然以前他没少挨魏忠贤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