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燕子归
未鸦尝试着用那个神秘娇羞的樵夫的柴火做了一次夕食，结果它的味道在没有真珠的情况下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任凭那些饭菜凉掉，未鸦靠在床榻上，心情很是复杂。
她过去也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居然有个人会拿柴火来示好……而且，她是不是不该拿别人的柴火啊？
想必此时除了中原以外的地方都在打仗吧，爹爹会不会担心她呢？
弘秋呢？他也在战场上么，披着临曦记忆里的战袍？
越想越乱，未鸦忽然又觉得肚子饿了，颓然得很，下床寻到仅剩的两块麦芽糖，啃着吃了，又施术弄了热水给自己洗了个澡，这才舒坦一点，懒懒地倒在床上。
床头的案上点着灯，未鸦看着那灯火在跳，一下、两下……再一次感觉到一个人住的夜晚有多无聊。
爹爹一定会担心她！她要回去！
她愣了片刻，然后为自己的这个决定骄傲了一会儿。
灭灯，赶紧睡觉，然后明天早上就回去，嗯，探望爹爹！
未鸦的白牙在黑暗里露了出来。
结果大约是太过激动的缘故，到了半夜她也没睡着，每每平息片刻，她又难抑要脱离苦海生活的喜悦，然后又告诫自己赶快入睡，如此循环往复，也不知到几时才真正入眠。
*
第二日未鸦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疲倦，才卯正就起身了，兴致勃勃还哼着歌，收拾收拾衣物就直接出门了。
走到院门口，却看那樵夫站在她的院子门口，背着一捆柴。
未鸦纠结了片刻，在想要不要出去。
那樵夫看着她，她一身要出门的行头，他不会以为她是被他吓跑的吧？未鸦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跟他搭话，谁知道这哑巴到底是不是聋子呢？
两人隔着院门，之间的气场奇幻极了。
未鸦更加手足无措了，只觉像第一次遇到弘秋时，自己被糖葫芦大叔堵住的场景。她依然想要腾云逃遁，然而这次她应当是那个理直气壮的人才对。
“……”
他似乎也不想让她纠结，放下柴火就要走，未鸦觉得自己既然不会嫁给他，就不该收此人的示好，即使是一捆柴火，“喂！你先别走！”
哑巴樵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挑起眉毛。
未鸦喊完这一句又不知如何接下去了，两个人继续面面相觑，未鸦乱七八糟地，咬着牙对他道：“你、你把它拿走！我不要！”
樵夫呆呆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朵烂桃花啊……未鸦简直无奈，眼看向别处，结巴道：“反、反正我不会用的，你、你走吧。”
她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就大步走掉了，她脚下生风，走的飞快，不一会儿便把那樵夫甩在了身后。既然四顾无人，未鸦便安心地腾起云来，还没升起几丈，却见不远处有个人仰着头望她，不是那个哑巴樵夫又是哪个？
“还好他是哑巴……”
未鸦决定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轻松愉快地进行她的省亲之旅。
中原一片晴光，山色碧绿，还是她从小熟悉的样子。未鸦简直感动到死，一头扎进院子里，大喊了一声“爹爹——”
“……”
居然没有人，真是空欢喜一场。
她走进屋子，桌上的饭菜已经收了，可是还留着香气，想必是朝食之后出门去了。未鸦在门边坐下，托着腮，才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到院子里晃了晃。
牡丹已经谢了，月季才开始含苞，海棠抽出绿叶子来，两棵梓树也郁郁葱葱。未鸦哼着小调，弯下腰来看月季边上的一株小草，叶子圆润可爱，风轻轻吹过还微微摆动。
延维走进院子里便是这一副好光景，那离家两月的女儿身着浅烟色的春衫，蹲在墙根跟一丛花草玩得正开心。
还说要长大，这样惹人爱的模样，做父亲的怎么忍心教她出去吃苦受累？
“阿鸦？”
未鸦转身惊喜地站起来，笑道：“爹爹！”
她面色在朝阳里泛出柔和的蜜色，笑容灿烂，未见有什么清减的，反倒开朗了些。延维实在高兴，走过去揉揉她的脑袋，温和道：“还记得这里有个老父亲？”
“怎么会不记得？”未鸦嗔道，“外面在打仗，阿鸦就是怕爹爹担心，也担心爹爹，才回来的！”
“好好好……”
两人一同往屋里进去，未鸦在外面吃了苦，这时候到家里终于可以撒娇了，比往日更加娇气了几分，延维根本不去计较，给她端来平素爱吃的点心，“朝食用过了没有？”
“用过了，”未鸦骄傲地嚼着，神采飞扬，“爹，我现在可是能使炉灶的人了。”
延维哈哈大笑。
起初的激动之后，未鸦便对父亲讲起一些生活的轶事，讲着讲着又讲到了那个哑巴樵夫。
未鸦不知如何开口，忸怩了一会儿，延维看出来她那点小心思，笑道：“可是有哪家不知死活的小子惦记上了我家丫头？”
“哎呀——”她想否认的，又觉得事实便是如此，只好低声道，“有个人，日日给女儿送柴火……”
延维点点头，道：“我这女儿，没有人惦记才怪。”
“爹，你怎么跟洛卿的娘一样，恨不得女儿早些嫁出去？阿鸦在跟你说正经的！”她又翻了个白眼，“阿鸦不喜欢他……可是他还要送柴火，我让他不要送了，他还不肯……”
延维若有所思，又摸摸女儿的脑袋，“原来当初你娘被我执着追求时，回家哭诉便是这样的场景……大约此人以为长此以往，你便能被打动，他人如何？”
未鸦根本就不认识那个樵夫，他叫什么，住哪里，家有几口人，一概不知，又要怎么形容他？
“阿鸦不知……”
延维忽然笑了，低声道了一句：“原是如此，好了，爹爹知道了，不必担心！”
“啊？”
“对了，丫头，既然来了，可不许早走，千万多住几日。”延维换了个话题，怜爱道，“你就这样扔下你爹，也不怕我百无聊赖的？”
未鸦正想在家好好享受一番，哪里肯走，这下延维给她一个台阶下，她自然是开开心心地答应了。